三姐转身流着泪,走出了天啸的家门。贫穷,是一切悲剧的原罪,腰里没有钱,一个人什么都不是,远不如荒野中的生灵,那么自由自在。
他们没有权利主宰自己,更不要说追求幸福;当然也没有资格,实现自己的人格突破。
三姐直到这时,才领教了这个世界是何等的凶顽,同时也在怪罪自己,给孩子带到人世,不能享受温存和美好。
“奶奶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娶妻不娶颧骨高,二老婆就是这个面相,你看她是什么人。
嫁人不嫁连眉梢,他铁蛋子两瞥眉毛都连到脸上了。”奚若自言自语的说道,尽管她解释不清其中的道理。
“哪能有这么多道理,不过你要记住,当一个人找你商量事情,不要对他太费心思,其实他早已经拿定了主意。”天啸有些不耐烦的回答。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就是看一眼都心生讨厌,到了晚上怎么能睡在一起。
不管你相不相信,两个相爱的人躺在一起,身体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分泌一种东西。
这种东西会促使两个相爱的人,很快就达到情到深处,脸红心跳意识模糊。
这就是一种生理喜欢,见了面就想拥抱亲吻,他们能做到吗。”奚若对同情地说道。
“每个人在做出自己的选择和决定的时候,都认为这种选择是最正确的,但多年以后回头看,发现未必如此。
每个人每做出一项选择,其实都是在赌博,世间万物都在发展中,永远处在变化中。”天啸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做其他的事情去了。
奚若也没有闲着,拿起了手中的针线活,开始飞针走线起来,因为那訫又怀孕了,她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雅冰没有发现,三姐离开时悲伤的眼神。但从她那麻花辫子的波动,陈旧合体的淡蓝碎花衣裳上的,点点泪迹之中,她读出了三姐此时的心境。
因为贫穷,命运之神,并没有对碧城手下留情,相反还会落井下石。
这件事情,雅冰也很同情碧城,可同情归同情。自己同她一样,同样的个弱者,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雅冰心里对于婚姻这件人生大事,是这样理解的,什么都可以将就,唯独婚姻不可以。
可是这样的事情,人们往往都是后知后觉,一个违心的去娶,一个将就的去嫁,即使当初是心甘情愿。
一夜的大雪,屋外没有来得及清扫的雪地上,传来吱嘎吱嘎的脚步声,随后门开了,是碧城来了。
她给雅冰的第一印象是,腰肢婀娜、袅袅婷婷、明眸善睐;纤长洁净的手臂,像柔柳一样柔婉起伏。她在雅冰眼里,并不是屯子里人的感官。
可这次碧城却变了样,脸冻得通红,金黄色的头发显得蓬松杂乱,几乎都是卷曲的。
蓝色的眼珠里充满了血丝,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熬夜几宿,没闭过眼睛似的。
碧城并没有在乎,雅冰对自己的感受如何,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一双眼神深情地望着凌栩。
好像是在告别,也好像是在祈求。转眼时间,她是身体瑟嗦的发抖,泪水簌簌的流下。
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她对自己受到了羞辱,感到极端的恐惧。
看到凌栩和雅冰,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她感到自己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失败在此刻的意义,就是让所有人,都高兴了起来,伤心的唯独是自己。
自己悬在半空的喜欢,已经飞不过凌栩的千山万水。现在她就是这个屋里多余的人。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像是躲在墙角里,好像世界只有一个墙角;也好像一个肺结核病人,在一个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喘不过气起来。
同时一种无从控制的嫉妒心,在自己的烦恼中滋生、发芽、延续,并且将周而复始的,影响着自己的一生。
从前那种梦中的美妙气息,久远和清新的幻想,犹如在一次事故中戛然而止。
碧城此时的心灵,被眼前的暮色包围,忧郁从此占据了她的心灵。
在这个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中间,截然相反的是,自己对一切都感觉到陌生,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可笑。
“碧城!你的手怎么能变成这样。”雅冰轻描碧城一眼,嘴里显得非常关切地问道。
“有一天不小心被门碾坏了。”碧城很随便地回答着。
雅冰看到碧城那只手受伤的地方,长满了痒痛难当的冻疮,被抓的溃烂,出血出脓。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对她一时说出这样的话。是对她的可怜、还是对她同情、或者还有什么。
二人默默相对,就好像共同的坐在车上,同一个起点,同一个终点,而且欣赏着身边,同一样的风景,谈论着同样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