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想法突如其来,又好像很快被他扎根在了心中。
当这场特许参与制举的士人也在殿外围观的朝会散场之时,郭元振还有一瞬就这么站定在殿外的人潮中,朝着那片早已因天皇天后撤去而无人的位置看去,像是还能自此处看到上首之人的身影。
但此时朝会的上奏陈词之声,早已变成了一阵阵离场之时的低声交谈,显然已非朝堂景象。
“还愣着干什么,我们该走了。”宋之问拉了郭元振一把。
先得这些士人退去,才是朝臣自殿中撤出。郭元振就站在队伍前头,现在这个一动不动的样子虽然并不算是个例,但也还是稍微醒目了一点。
宋之问可不希望自己先给人留下的是这样一个印象。
你之前说要参加制举的时候一点都没犹豫,还说要让自己的名字题名金榜,我当你是个早已见过大场面的人,怎么也这么临场失态。⑥_[]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郭元振跟上了宋之问的脚步,徐徐答道:“我不是临场失态,我是在想,天后能临朝称制,当真有与常人不同的风采。”
他说话间,耳中难以避免地涌入了不少周边士人的商谈之声。虽听不清他们具体所说的是什么,但其中动辄冒出“天后”二字,便不难看出,对于今日朝会有所见解的,并不仅仅是他而已。
想来也对,自科举糊名的提出,到科举之前的登记、驳榜,都充满着天后的烙印,让他们这些头一批参与糊名科举的人,与其被称为天子门生,可能更适合被叫做天后门生。
那他们也自然更应当看看,当今朝堂之上,天后陛下到底是何种地位,又能否让他们这些在糊名中脱颖而出的人继续逆流而上。
宋之问闻言一愣,又很快答道:“你说的不错。也着实让人想不到,天皇居然会病到这个地步。”
今日士人朝见,天皇陛下自然不可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病体虚弱的样子。
天子十二旈冕头冠,也或多或少能够遮掩住一部分面容。
但再如何粉饰自己的面容,也无法掩饰已自骨子里透出的气虚力竭,相比于正当奋发进取之时的天后,就有种心气不畅之感。
这份差异若是身边无人的时候,可能还表现得没有那般明显。
偏偏在他身边坐着的,是另一位掌权者啊……
“天皇情形如此,怕是短时间内还要由天后协助掌权。”
无论是尽快重新立太子,以太子监国,还是直接禅位于新君,天后的权势已成,都不可能那么快完全将权力过渡到下一辈的手中。
宋之问想到这里,在脸上愈显快意:“你我选择此次制举下场,当真不曾选错。天后权势不倒,便自有我等出路。”
“虽说此次科举糊名打着旗号,要让擢选周国公继承人的考核公道,但我方才打量过那几个武家人,实在是……”
有些话,宋之问胆敢在小声和郭元振的交谈中说出口,反正话茬是郭元振自己先带起来的,但有些话
还是收敛着点说为好。
反正他的意思已在这个可疑的停顿中透露出来了。
方才和他打过照面的,正是武承嗣、武懿宗等人。他们到底有几分墨水在肚肠之中,实在不难被人在这一个照面之间看个分明。
“你想说,天后无法从本家之中选出几个合用的人才,也就更是我们这些门生的机会?”
宋之问摊手:“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郭元振沉默了一阵,重新开口之时,二人已行到了丹凤门外,“我跟你所想的,其实不太一样。”
方才他有片刻将目光停在宋之问的脸上,忽觉这个和他同岁,也在同年意欲参加科举的人,和他当真不能算是同路。
虽说得出的结论该当算是殊途同归,但终究有些不同。
他其实也见到了那几个为了周国公爵位而来的武家人。然而在天后威仪之下,这些武家宗亲的存在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影响,就仿佛只是日光之下的尘埃。
比起他们要去做这些武家宗亲的对照组,在天后光照士人的选拔中位居前列,郭元振觉得他更希冀于看到的,是另外一种场面。
他迎着宋之问探寻的目光,说了下去:“几年前王子安在滕王阁上书写的名篇为人所传唱,其中的有一句是,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
宋之问的目光中有一瞬的异色。
郭元振的语气一如先前,却在无形中多出了几分坚决:“今天见天后之威,我更想知道,若我为龙泉,能否气冲斗牛,为天后所知了。”
宋之问朝着他拱了拱手:“那我就恭祝元振能够如愿了。”
郭元振话中所说,正是西晋时候的一桩旧事,说的是那宰相张华夜观天象,发觉在斗牛二宿之间有紫气上冲,经由判断乃是宝剑的精气上冲琼霄,最终从东吴故地豫章城下挖掘出了那龙泉宝剑。虽说此剑随着张华身死而再度失踪,但剑气直冲斗牛为人所识的佳话倒是流传了下来,与那伯乐识得千里马相似。
只是要让天后能看到他们,要跻身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