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意太过深刻,便会衍生出无法化解的执念。那些记忆会如同渗入骨中的剧毒一般,不断地刺痛心脏,腐蚀灵魂,极致的痛苦继而生出冲不破的魔障,而这魔障终其围困人的一生。这或许就是文人口中所说的: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吧。
英雄难过美人关似乎成为世人眼中的默定俗成,这些年间但凡留京,总会有诸多“巧合”环绕自己身旁,承载各方心思的媚骨尤物更是常态,早已度过良善纯真的楚狰亦学会了逢场作戏。
可是只有这一次,还未等到摸清秦君宁究竟是何方势力的有心安排之前,他却已然失控……足见对方心思实在深沉,想来对他过往曾经都是细细研习透了的,清瘦英气、举止形态甚至连年岁都与初见时毫无二致。
万籁俱寂下,他该要嘲笑这女人的胡言乱语,甚至也可即刻命人将其拿下,数种酷刑施加,不愁问不出实话。
“求大人,不要……”匍匐脚边的那具纤瘦身体,抓住衣摆的手指骨节发白,像是用尽她的全部力气,她定清楚此举并没什么作用,便是身体在瑟瑟发抖也不肯松开,原来那两人对她竟会如此重要。
即便楚狰事先在心中有过各种猜想,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匪夷所思的答案。斟酌许久,终是艰涩吐出:“你说你是江宁,有何凭证?”
没有等到意料中的疼痛,秦君宁缓缓抬起了头,她不确认楚狰对她的回答信了多少,对视中,只在对方眼中看到那个狼狈的自己。若能以性命换得阿奴牛叔的平安无恙,还是死在他的手下,她……甘之如饴。
“不知大人想要什么凭证?”秦君宁静静看着楚狰,过往种种走马灯般从她眼前闪过,她曾自认能做到身处局中,守心其外,可有些人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提醒她在自欺欺人,即使不属于她,但遇见了也挺好的。
没有等来任何回答,还是秦君宁先开口:“……后山猎场废弃土坑……西北驻地营帐……”凭证就是有也并未带在身边,只能提及一些只有两人知晓的往事。对于为何会成为秦君宁,她仍解释不清,睁眼变成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并不是以她之力所能控制的。
留意到楚狰面上狠绝悄然褪去,秦君宁小心松开抓住衣摆的手,未等他发话之前,她也只敢跪立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楚狰总算回过神来,艰难扯动嘴角想要出言讥讽这个女人莫不是脑袋被门挤了?却在对上那双清亮却不夹杂一丝情绪的眸子时,他却恍然发觉此刻他竟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不由自主伸手想要将她搀扶起身.......欲要抬手的当下,他又猛然压下一切不该有的情绪,决然将手背在身后,他在做什么?难不成真是信了她不成?可又怎么解释她将一切都说得那么有理有据,因为有些事只有她会知道。
盯得久了,江宁、秦君宁的身影竟在他眼前彻底重合,静默中,紧绷的手臂在隐隐发抖,藏于身后的双手也紧握成拳,掌心疼痛提醒着楚狰这一切并不是梦。
“我曾想过若是当初死在悬崖之下,或许之后庆国公一事就不会是由我出手,更不会……无论如何终归是我刻意接近、欺瞒在先,今日既被大人识破,江宁不敢奢求大人原谅,是生是死任由大人处置,只求大人不要动我身旁亲近之人。”
就好比此刻,她明明自称江宁,可是他的阿宁从来不会叫他什么“大人”……即便被挑逗急了眼,也只会追在身后扯着嗓子唤他全名……再说亲近之人?明明她亲口对他说过:这世间除了他,她再没有什么亲近之人了。
“够了!”楚狰生硬开口,喉结滚动之后,艰涩说道:“起来。”
什么?秦君宁怯怯仰起头,透过朦胧泪眼努力想要辨清楚狰此刻的神情。
“我让你起来!”像是见不得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楚狰再忍不住亲自弯腰将秦君宁扶起。
双手搭上她身体的那刻,秦君宁身子不觉整个僵了一下,似有些不可置信坦然一切之后居然还能获得他的搀扶。
“所以,当初为什么离开?”问出这个问题时,就连楚狰也没有意识到此刻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方才的讲述细细交代了她的来历与归处,却对当年的决然离开仍没有任何解释,还有就是……再见离开前的那个吻。
“什么?”秦君宁怔住,喃喃重复着耳边听到的最后两个字:“离开……”
他是想问哪次?
见她一脸茫然,楚狰心间泛起阵阵酸楚,险些就如少年时打闹那般伸手就要去敲她的脑门。
“西北!”见人站定,他暗暗咬紧牙根,逼着自己硬起心肠别开眼不再看她。
“……”秦君宁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她其实想说害怕,她怕极了当谎言戳破楚狰看她的眼神,那必将是她永远不敢面对的.......
以前总以为,人生最美好的是相遇。后来才明白,其实难得的是重逢。失而复得的感觉大抵只有此刻的楚狰最有体会:经历绝望,再重获新生,略带心酸的庆幸,就连质问都带着小心翼翼........饶是早已猜出内情,他还在尽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期盼能从对方口中听到那个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