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大的,等她有心力看的时候,地上已经湿了一片,半空的雪也模糊了视线。
她将剑从那僧袍身上拔出来,寒声问,“你是谁派来的?”
那人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却还猖狂得很,很不屑的盯着她,满脸嘲讽,不等她再问话,那人右手抬剑自刎,速度极快,她的黑剑都慢了一瞬。
她挑挑眉,惋惜叹息一声,来不及甩落剑上的血,又有人杀过来了。
围上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将赫连长澈护在正中,负隅顽抗的敌贼只余下五六个,因有意留活口,下手便有了分寸。
而对方的人,眼见再无胜算,对视一眼,便一起朝寺里撤退。
他们赶忙围过去,却还只在门口,便听见轰隆一声炸响,紧接着,整个上泉寺的主殿顶梁竟然塌了下来。
她冲在最前面,要不是她反应快,及时刹步,又被赫连长澈在后拽了一把,她险些被砸在塔顶下。
可还是受了波及,塔顶塌下来的时候太忽然,声浪震响又大,她跟最前面的士兵都被掀翻,摔倒在地。
耳中一片轰鸣,她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慢慢爬起身,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下有人。
赫连长澈刚刚拉她后撤,退开的不及时,两人摔倒在一处了,她立马手忙脚乱的爬起身,并伸手去拉还倒在地上的赫连长澈。
赫连长澈这一下摔得实在,后背砸在青石地板上,都没了知觉,不过看在她尚且无事的份上,他又心安了些,只是看着那坍塌的寺庙,眼里生寒,线索就此断了。
“王爷怎么样?伤到哪儿呢?”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她低声问。
赫连长澈这才回神,摇头,说没事。
李贞拖着流血的胳膊,在一旁懊恼,“线索没了。”
赫连长澈看一眼众人,见都狼狈不堪,他指派形容较好的士兵去一旁的侧殿和厢房追查,看有没有留下线索。
去查看的人很快回来,满脸遗憾,无声摇头,赫连长澈捏紧拳头,半晌后,不甘心地下令,“走!”
他没说回哪儿,但风珏好像就是知道,她收好剑,无声地跟着,在经过那僧袍的时候,她停步,想寻找到那人使的暗器,却没寻到。
她只好放弃,快步跟上去,看见赫连长澈站在长长的石阶上愣神。
他那种无声无息、无情无绪的侧影,看着挺单薄的,还孤寂,尤其是还有雪花飘落下来,隔着落雪看。
她不再看他,将视线投在长阶上,长阶染血,躺了好多的死尸,跟沙场厮杀的战场一样。
战场无处不在,生死不过一瞬,帝王路,每走一步都是血,都是尸。
她不再看那些死尸,将视线投到最下方的平地上,她的赤羽就在下头等她,正仰着头,仰鼻嘶鸣,赤羽在喊她。
她屈指,正欲回应赤羽一声,可视线里还有一人,青衫墨发,温文尔雅,也正仰头看她,似乎有一种错觉,这人也像在等她似的,还是一等经年的那种。
不知为何,她总是能从这人身上看到曲北鹤的影子,八年前初见,感觉还没这么浓烈,那时候,只是感觉他们两人都很温润温和。
但多年后再见,感觉更像了,温润的眼眸,斯文的行举,不急不躁的好脾气,不聒噪的稳重沉静,就连那一身青衣以及青衣下的身段,都是那么的相似。
约莫是现在的梅涔,跟她记忆里的曲北鹤年龄相仿,也有了岁月沉淀的痕迹,有了她初见曲北鹤时,在他身上看到的那种无力的沧桑,以及经历波折后的低沉少言。
但她又很清醒,终究不一样,曲北鹤没有这人身上的贵气,这人也没有曲北鹤身上的那股将气,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她慢慢放下手指,没有吹响指哨,并暗暗捻了捻手指,可视线还是挪不开,隔着长长的血阶,隔着一阶的尸身,隔着飘飘扬扬的飞雪,遥遥相望。
她在遥望梅涔,却又不是,她隔着梅涔,望向了曾经的那个人,一个再也望不见的人,一个从来不入梦的人,一个让她分不清是喜欢多一些还是感恩多一些的人。
那时候太小了,还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义,可也很遗憾,他没给自己弄明白的机会,就像他从来不说对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一样,都没机会了。
这些年,她过得很充实,从不孤独,情感却又一片空白,没喜欢过谁,因为再也没遇到过像他那样入心的人。
只因见过他,便无人及他。
不是因为他是世间最好,只是因为他有的,刚好是自己需要的,自己所求的,是他能给的,所以,他在自己这里,便是最好。
有雪被风送过来,扑了满面,落在眼睫上,她轻轻一眨,便成了湿意,堆在眼角。
雪大起来,飘飘洒洒,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