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桦并不知道君臣二人是如何密谈的,季子墨对此间过程三缄其口。
水清桦很聪明地没有多问,但一些朝堂风向还是不可避免地吹到了她的耳中:三皇子受命丈量京畿田亩已经完成,回到京城。皇帝新设的拱卫司一直护卫三皇子左右,刚一回京,拱卫司就又出了京城,去向不明。
与此同时,“倒勋贵”之风再次猛烈在朝堂刮起,起因就在于三皇子带回的丈量结果触目惊心,老牌勋贵豪强们抢占田地,导致大量农民变为佃农,民怨沸腾。而勋贵们的土地只收租不纳税,国库收入一年比一年减少。这还是京畿之地,在山高皇帝远的偏远地方,不敢想象是何等景象?
朝堂氛围日益紧张,皇帝的脸色每日如锅底一般黑,官员们人人自危,动辄得咎。
水清桦下令在家中不许谈论朝事,既为保全家人,也为不给季子墨添麻烦、拖后腿。女眷们只一心打理绣坊和绣校。
这天,水清桦去绣校巡视,正是午休时分,四处静悄悄的,学子们都回了厢房休息,绣娘们聚在一起做着各自的绣画。
水清桦感到奇怪:“怎么不见锦岚?”
一名绣娘停下活计道:“水大家,有个小姐妹来找锦岚妹妹叙话,她们回院子里去了。”
是了,自从水清桦被太后授勋,她的称呼就从水娘子悄悄变成了水大家。
水清桦心中纳罕,锦岚遭遇变故后,几乎与世隔绝,除了这班绣娘和绣校学生,从不与人交际,和娘家更是彻底断了联系。她本来还为她忧心,如今听说她有了小姐妹,只会为她高兴。
正待离去,却看见锦岚带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子迎面走来。
锦岚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走在前面,那女子低头含胸,迈着小碎步紧跟着,显见是个深宅妇人。
水清桦觉得那女子的身姿颇为眼熟,等到走近了朝脸上一看,还真是个老熟人,不是锦岚的嫂嫂寒秋是谁?
陈锦岚没料到会迎面撞见师父,有些不自然地行了一礼。
水清桦微笑着和二人打招呼:“是寒秋啊。你是来看望妹妹的?”
寒秋眨了几下小鹿眼,把头勾得更深。
陈锦岚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替她解释道:“我嫂嫂是来求我们帮忙的。”
哦?水清桦有些好奇。之前把锦岚带出陈家,寒秋帮了大忙,她是很喜欢这个心地单纯的姑娘的。
“上一次,你婆母可有为难你?”水清桦问。
寒秋不吱声。陈锦岚义愤填膺:“怎会不为难,嫂嫂跪了整整一个月的祠堂!”
水清桦倒吸一口凉气,满怀歉意:“是我和锦岚拖累了你,有什么忙是我们能帮你的?”
原来,自陈锦岚去官府求了和离,赵家掏空家底赔钱,嫁妆也还了,元气大伤。季氏夫妻颇得圣眷,他们不敢到季家找陈锦岚闹,便杀到陈家一通大闹。
到这份上也不要什么脸面了,陈家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洗劫了一遍,还逼着陈家出一份聘礼,给赵骏再娶用。
陈家经此一役元气大伤,陈家大哥从赵家那里得来的肥差也丢了,本不宽裕的家境雪上加霜。没奈何,寒秋也走上了无数女子的老路,悄悄做针线贴补家用。
水清桦心中一动,她一直觉得寒秋像上一世的自己,现在愈发像了。
寒秋忍不住啜泣起来,断断续续诉说着:“我接了一笔绣活,是给一家昆曲戏班子修补戏服。戏服破损不多,修补起来倒也不难。结果夫君发现了,他嫌我丢人,拿剪子把戏服剪烂了!戏班说,最近就要去贵人家唱戏,限期交不出戏服,开罪了贵人,定要告到陈家倾家荡产!”
寒秋腿一软,跪了下来:“妹妹,水大家,我真的没有能力补起剪坏的戏服,你们帮帮我吧!”
二人忙把寒秋拉起来,水清桦道:“不是我不帮,你容我想想。”
在刺绣行里,戏服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东西。为了好的舞台效果,戏服很多都是重工刺绣,工序繁杂精细,一件绣三五个月都不少见。
二来是规制严格,不同角色戏服的颜色、图案、纹理都不一样,官员,王爷,皇帝,各有各的服色,稍不注意便可能逾制。
水清桦懂刺绣,但她不懂戏曲,甚至没听过昆曲,怎敢随意答应?
陈锦岚也一筹莫展,在心里把不成器的大哥骂得狗血淋头。
水清桦突然眼前一亮,她想到,昆曲是江南来的,江南绣坊会不会有办法?来京城后,她还没有寻访过丝忆坊,她若仗着和沈馨的微薄交情,不知能否打听到些许消息?
打定主意,她便吩咐陈锦岚先把寒秋送回去,找机会二人走一趟京城丝忆坊。
京城有晶绣坊这个巨头一家独大,其他绣坊都算不得格外出色,无论在老家是多么家喻户晓。丝忆坊位置不错,在正阳门外,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