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和抱着瓜果乖巧地坐在灵脉下的椅子上,止戈的身影将她的视线挡了个严实,好在她也没有什么格外强烈的好奇心,安安心心啃着瓜果在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安静地打量。
时已至秋,院中的柳树随四季轮转进入到稍有恹恹的阶段,而灵脉却依旧枝繁叶茂,带着一股要与青天争万古的架势。
霁和的视线渐渐从四下的打量变成定定地投向灵脉,止戈乐呵呵回身看了一眼,见两人隐隐有了朝这边来的架势,这才迈步走到霁和身边,待到止戈进入了自己的臂展范围,霁和立刻伸出一只手揪住止戈的衣袖,另一只手指了指灵脉,又朝天上指了指。
止戈目露难色:“这个我说了不算。”
霁和抿起嘴唇,小手握住止戈的大手,安慰似的在他手背拍了拍,止戈心软,支招道:“你问问裴娘子的意思。”
霁和眼睛亮了一瞬,兴奋地转身跪坐在椅子上,下巴撑在椅背上,满眼期待地望向裴清光。
裴清光背对着霁和,自然无从发现这道目光,还是孟流景最先看到霁和满是渴求的神情,顺着孟流景满是宠溺的视线,裴清光这才发现霁和的异样。
“怎么了,小家伙?”裴清光自然地牵起孟流景的手,边问边朝树下走去。
霁和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止戈,止戈笑笑:“她想去树上玩。”
裴清光诧异地仰头看向灵脉,霁和在椅子上站直身体,竟直接越过椅背跳了下来,小跑到裴清光身前,抱着裴清光的大腿仰头望向她,裴清光本想婉拒,但对上这双亮晶晶的眸子,又实在不忍心拒绝,只能无奈笑笑:“好一个泼猴。”
是个跟自己一样的泼猴。
听闻此话的霁和还以为自己被拒绝,抱着怀里的玩偶委屈巴巴地蹲了下去,裴清光好笑地俯身摸了摸霁和的发顶,她如今这副“小无赖”的模样,和自己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裴清光小时候最擅长的就是上房揭瓦,每每惹父亲生气,她便爬上灵脉,父亲便是有天大的怒意也不会对灵脉动手,对于那时的她而言,灵脉就是她的安全屋。
“去吧,注意安全。”裴清光没有理由拒绝一个缩小版的自己。
霁和得了应允,欢天喜地地朝裴清光鞠了一躬,转身跑回止戈身边,将好奇又期待的目光投了过去。这若是一棵寻常的树,止戈带着霁和说上就上,但这毕竟是灵脉,就算他对前尘旧事知之甚少,也知道裴家族人以自身性命修复灵脉的故事,这树在他看来与裴家祖坟无异,哪怕裴清光同意让他带着霁和上去,他也是万万不敢造次。
孟流景试探地瞥了裴清光一眼,裴清光刚好也望向他,只这一眼,孟流景便知晓了她的意思,抬手化出一团蓝光,蓝光渐渐幻化出一匹矮马的模样,落在霁和身前。
霁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向面前的蓝光,矮马仿佛有生命似的晃了晃脑袋,俯身趴了下去,霁和咧嘴一笑,翻身上马,抱住了矮马的脖子,矮马稳稳站直身子,一个飞身便冲到了灵脉顶部枝繁叶茂的树杈间。
灵脉似乎对霁和颇为喜爱,通身的灵气毫不掩饰地萦绕在她周围,霁和对此毫无感知,只觉此间如乐园,玩得尽兴。
裴清光抬头望了一眼,笑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止戈神情复杂地坐在裴清光对面,双手不住地摩挲膝盖,犹豫半晌还是小声开口:“裴娘子。”
“嗯?”裴清光挑挑眉,笑着看向止戈,“怎么了?”
“那个……”止戈抬头看了一眼霁和,将椅子朝裴清光的方向拖了几步,将声音压了下去,“你们知道这孩子是谁送来的吗?”
止戈的性格素来横冲直撞,何曾如此谨小慎微过,裴清光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便也朝止戈的方向探身,音量不自觉地降了下来:“霁和只说是个好妖送她来的。”
止戈摇头:“依我看,先把这件事告诉白老翁吧。”
裴清光不是没想过找白老翁,平心而论,自己并不是一个擅长带孩子的人,而白老翁和白奶奶有养育人类小孩的经验,将霁和交给他们再合适不过,但白奶奶年事已高,自己实在不忍心叨扰。
止戈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妖大有来头,恐怕不是你们惹得起的。”
“此话怎讲?”
“方才修棚子的时候我和她比划着聊了会儿,她说送她来的妖长了一双戏台上伶人般的漂亮眼睛,您说什么东西能长出这么双眼睛。”止戈眼睛微眯,伸出手指将自己的眼尾向上挑起,这般妩媚的神情出现在一个糙汉子脸上,显得滑稽又诡异。
“我这可不是唬您,”止戈收回手,满脸严肃,“那若是个好妖也就罢了,若是个图谋不轨的东西,凭您酒馆里这些位可是招架不住。”
“我明白,”裴清光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在手中,试图用掌心的温度驱散心底的恶寒,“但霁和不会说话,有没有可能是你理解错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