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常安民要去当临水的县令,陈浪也就不着急前往临水。
他得先跟常安民见一面,提前勾兑勾兑。
常安民从提学变为县令,从官职上来说,这是非常严重的贬谪。
但从一个角度来说,一个站在商党这边官员,去榷场这个商业极为发达的县城当县令,让人感觉不像是贬谪,更像是皇帝让他放开手脚去办事儿。
所以朝中也有官员对这个贬令提出了质疑,不过被萧郁给拦了回去。
眼下内阁的士林党们,也逐渐看清了萧郁的“真面目”,开始抱团跟萧郁抗衡。
不过碍于萧郁的名望,他们也不敢像对付商党那样大张旗鼓,只能在小范围摩擦。
当户部某个大员得知,应善并没能搞掉陈浪,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骚后,内阁士林党们,也立刻选择性的遗忘了常安民被贬临水县这件事儿。
而萧郁也做出了让步,接替常安民担任秦州府提学的人选上,他就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这位户部精挑细选出来的新任提学,以最快的速度赶赴秦州路,还想着可以跟常安民来一场权力交接,结果赶到秦州路,常安民早就走了。
提学几案上,放着常安民脱下来的官袍官帽。
新任提学看到这一幕,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怒火。
都他娘被贬了,还装个鸡毛清高。
常安民自不知道自己的接任者在背后如何咒骂自己,他坐着一辆略显寒酸的马车,穿着一身朴素布衣,离开了秦州府。
出城后,常安民撩起车帘,看向煌煌城门,留下了一句话。
“老夫还会回来的。”
之后这一路,没有丝毫波折。
常安民很顺利的来到了南河县,住进了专门供官员歇脚的行院。
稍微歇息了一会后,常安民就命人去传陈浪来见。
这也是常安民住进南河县的唯一原因。
常安民的妹妹,从包袱内拿出一罐茶叶,亲手给兄长泡了一杯,道:“兄长,这一路上,小妹都憋着没有问。”
“现在到了南河县,小妹终究还是想问一句,值得吗?”
常安民端起茶杯,淡然道:“为兄为官数十载,看了太多民间疾苦,很清楚光靠圣人之言,是无法让百姓富足的。”
“仓廪实则知礼节,官员们指望连肚子都不怎么能填饱的百姓,拥有跟圣人一样高尚的情操,这是不现实的。”
“为兄也不知道,选择这条路到底对不对。但这条路,总要有人走啊。”
“为兄就想要搏一搏,看看到底能不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即便最后失败了,也不枉来这世间一趟。”
话音落下,门外就传来小厮的通报声:“大人,陈浪来了。”
常安民的小妹,退到了屏风后面。
常安民道:“请他进来。”
陈浪跨步而入,拱手一揖,道:“学生陈浪,见过大人。”
常安民微笑摆手:“不必客气。”
“来人,看座。”
陈浪坐下后,立刻说道:“朝廷贬责大人,实在是……”
常安民继续摆手,道:“此事不必再提。老夫点你当案首那一刻,就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
“倒是你,过去这段时间,闹得动静有点大啊。”
“老夫为官多年,看人一向精准,唯独你,让老夫有些看不透彻。”
不等陈浪回答,常安民接着说道:“但你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出身寒门,又喜欢做买卖,如果只是当个单纯的商贩,这辈子或许能安稳度过。”
“可你偏偏又走了仕途,连察院走马都折在你手里,再这么下去,恐会惹来更大的祸患。”
“当然,察院走马盯上你,也跟老夫有莫大关系,倘若日后还有人找你麻烦,老夫也会竭尽所能的帮你。但你自己也要留心,别再这般张扬。”
常安民说的这番道理,陈浪又何尝不知,可现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容许他继续低调下去。
陈浪正色道:“大人教诲,学生铭记。”
“但学生并非有意张扬,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某些人眼中,商贩这个身份,已经烙印在了学生的身上。不管学生如何低调,他们都可以拿这个身份来说事。”
“既然躲不开,学生干脆就不躲了。”
“这些人嫌弃学生做买卖,学生就偏要做给他们看,而且还要做到翻天覆地!”
这番话让站在屏风后面的,常安民的妹妹心里咯噔一下。
“这番言辞,倒是与兄长刚才的言论,有几分契合之处。”
“他们二人走的,都是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