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有一个小镇子,一条狭窄的街道贯穿其中,道路两旁分布着露天的茶馆和酒肆。
里面摆放着木质桌椅,幌子无声招揽着客人。
卢胜意顺起一坛酒,猛地灌了半坛。
酒入愁肠,他的情绪再也收敛不住,“我这个人是不是看起来就风流薄情啊,他总是不信我,我朝别人笑笑,他就觉得我在招惹别人。”
“我必须要找到他,不然那日我没去赴约,他定以为我是负了他。”
卢胜意把喝光的酒坛推远,用袖子把桌面清理干净。从包袱里拿出一张画像来,“他长的可好看了”。
突然他看向秋水弋,皱眉后白了他一眼。“在我心里是最最好看的。”
云梁忍不住笑起来,从来都是秋水弋赏别人一个大白眼,竟然有人因为秋水弋长的好,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云梁仔细看着画像,这画像与平常画像颇为不同。因为画是静态的,一般都是没有表情,或者嘴角含笑,情绪都是含蓄的。
他这个画像上的人眉清目朗,却龇着一口大白牙。面若朝霞,齿如编贝,笑起来灿若春桃。
云梁被这笑容感染了,由衷叹道:“确实是极好看的。”
秋水弋这才凑过来看了看,纵然他心高气傲,也说不出违心的话来,他淡淡道:“确实长的不错。”
卢胜意道:“多谢,我就不恭维你了,我怕松月知道了不高兴。”
秋水弋眉头一跳,“谁稀罕”。
卢胜意摩挲着画像,最后停留在画像的手腕处,那里画着一串蝴蝶坠子的手串,“小时候,我送给他一串手串,当时只觉得好看,没发现是个姑娘的样式,他埋怨了我很久,可还是戴着,后来长大了就摘不下来了,他不想弄断,就一直带着。”
“不知道是不是算作幸运,倘若他真的不在了,我总还可以凭着这个认尸骨…”
卢胜意将剩下的半坛酒饮尽,坛子滚在桌上,混浊的酒转着坛口滴在桌沿。
卢胜意抬头看着舒朗的夜空,含情的眼角吊起弧度,看起来孤寂极了。
这种场景,任凭世间最会讲话之人,也说不出安慰之语。
酒气在四周弥漫,吸进鼻腔带起一股辛辣。
秋水弋冷冷瞧着,这些苦痛于他不算什么。
他行走在荆棘之中,每走一步都是抵着刀尖前行,很多人觉得他是幸运的,可以在屡次突破绝境,活了这么久。
可对他来说,死亡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活着才是。
他并不惜命,他看重的是他的生命所捆绑的东西,那些在茫茫大海中托举着他的人,那些在逃亡路上把生存留给他的人。
这些人的信念溶在了他的生命里,成为了他不可抛却的东西。
天色俞晚,晚风俞凉。手中的茶逐渐冷却,连带指尖都染着冷意。秋水弋微微回过神,盯着茶杯中微微的涟漪。
突然手中一空,云梁举起他的杯子喝尽,转而给他添了杯热茶,重新塞进他手心。
手心传来温热,杯子里茶叶起伏,待茶叶沉了底,茶水清澈,上面透着云梁的一小段影子。
秋水弋不经意的挪动茶杯,云梁的影子轻轻晃了晃。
“卢大哥,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方公子的…”
云梁把茶喝出了酒的豪情,拍拍胸脯显得自信又有力量,“我帮你一起找。”
卢胜意和秋水弋对视了一眼,都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就是这一眼,秋水弋看出卢胜意眼中的绝望,他想必心中隐隐觉得方松月不在了,但只要没找到,他就可以骗自己活着。
所以,他既希望找到,却也害怕找到。
卢胜意惨淡的笑着,“谢了,兄弟。”
云梁抹了把眼泪,“卢大哥,你和方公子真是兄弟情深…”
“…”卢胜意笑意收起,猝不及防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什么兄弟情深,老子是喜欢他,他是我心上人。”
云梁被踹的趔趄了一下,勉强扶住桌角,澄澈的眼睛转了转,“喜…欢?”
云梁干干笑了两声,闹了个红脸,“对不起啊,主要你们不都是男的嘛,我没往那方面想,我…我”,云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知道遇到有情人要祝福,于是憋出一句,“百年好合。”
人都找不到了,怎么百年好合。
云梁说错了话,笨拙的打自己嘴巴,“我…我还是练剑去吧。”
秋水弋也不想在这陪醉鬼,他拿起桌子上的剑,路过卢胜意的的时候,剑松了手砸在卢胜意脚上,又被他稳稳接住。
卢胜意哎呦一声,嘟囔着:还真是睚眦必报。
…
酒馆连着客栈,后面是一处空旷的院子,假山后传来剑舞动破风的声音,刚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