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北边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太子率三万将士把苍国皇帝赶到了岷山以西,以少胜多打得对方连连告退。
全福跪在颜谕面前,低声讲宫里的消息:“皇上想杀了七皇子,太后娘娘依旧拦着,太后娘娘以死相逼,不让皇上杀呢。”
颜谕还在做着针线。
春天就要来了,她在给小世子做春衣。
等到夏天的时候,小世子应该就要慢慢学着走路了。
建兴帝上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有个背景强大的亲生母亲。
如今处处被拿捏,倒不是因为母亲背景强大,而是因为建兴帝压根不可能不顾亲生母亲的死活。
婉丽嘟囔道:“她身为太后,竟然让人把本国的事情通知敌军,皇上不罚她私通敌国,将来太子殿下上位,那就不一定了。”
颜谕心中不安。
皇帝舍弃不了亲情,做事优柔寡断。
太子打了胜仗马上就要回京城,太后看大势已去,会不会狗急了跳墙呢?
七皇子不死,终究是个隐患。
颜谕身在宫外,每每想到这些,总怕生出事端。
这天晚上,颜谕刚刚睡下,全福突然让凝夏把她叫醒了。
“娘娘,不好了。”全福道,“用晚膳的时候,太后让太医来了一趟,过了不到两刻钟,太后准备了羹汤,亲自送去了皇上的住处。”
颜谕的眼皮子轻轻跳了跳。
这些天她让人盯着太后宫里,就怕出现这种事情。
皇帝这个做儿子的不忍心惩罚母亲,就怕当母亲的为了自己的利益起了杀心。
宫里。
皇帝最近身子不大好,总是咳嗽。
这个儿子一向的不省心。
小的时候多听话啊,口口声声都是母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后来长大了,叛逆了,走的每一步路,都不在自己想要的地方。
郑太后神色低落,忍不住叹了口气。
“郑家四世三公,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和萧家并行。”郑太后低声道,“看着自己家里逐步败落,哀家总觉着,一切都是哀家的错。”
皇帝咳嗽着拍了拍郑太后的手:“母后,您为他们做得够多了。”
郑太后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等你走后,太子上位,郑家会被诛九族。”
到时候要兴起的,指不定是什么人家了。
“哀家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哀家宫里的银耳莲子羹,”郑太后打开食盒,苍老的手指端起玉碗,“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竟然想起来了。”
建兴帝接过她手中的碗,过了半晌,却没有喝下去。
郑太后眯了眯眼:“怎么?”
建兴帝道:“朕突然把马啸调了回来掌步兵营,就是怕有这么一天。”
郑太后冷笑:“所以呢?”
“就算朕死了,你和老七假冒圣旨,皇位也到不了老七手里。”建兴帝道,“太子妃手上的府兵和马啸手中的步兵能整个控制京城。”
郑太后夺过建兴帝手中的玉碗,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紧接着玉碗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碎成了两半。
这么多年来,郑太后终于觉出了浓浓的挫败。
她一手扶上皇位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
她亲眼看着这孩子,从半个花瓶那么大,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亲眼见证了这孩子的幼年、少年、中年和已经到来的老年。
那么多时光过去了,母子连心许多年,她这个做娘的提出再无理的要求,哪怕杀了他心爱的女人,他都只是受着,未曾想过杀她。
可有一天,这孩子竟然会觉得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会和他动手。
哪怕做母亲的真有这样的心思,正常情况下,当儿子的也不会生出怀疑。
她这个母亲,当得可真失败。
恍恍惚惚,郑太后想起了自己不仅仅是皇帝一人的母亲,她还是国母。
身为国母,她应该也是很失败的吧?这么多年来,私心都在一家,从来没怎么考虑过天下苍生。
“哀家只是想起了你小时候很多事情,觉得你现在不如小时候听话。”郑太后两眼浑浊,银发在灯下有些发灰,“你好好歇着吧,或许太子很快就回来了。”
两列的宫人们提着灯,天上的月亮照得一地白,寒冷的夜里只能听见风声和人的走路声。
多少往事都涌入了这个年迈的太后的脑子里,她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仿佛里面映出了一幅幅往日的画面。
大半夜宫里果然传来了消息,不过倒不是宫变。
而是太后驾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