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了，但被他带过的那些将士，跟他出生入死的，眼见朝廷派了新的官员去边境驻军，他们难免心生不平

    一来二去有些闲话就传到了上位者的耳朵里

    他们都是你何时铎带过的兵，他们不服陛下的决策也就是你何时铎不服

    陛下明面上没说什么，来年春天甚至将他重新派去边关驻守边境，但何时铎没料到陛下也暗召了沈从进宫，皇帝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沈从研制一副药亲手送何时铎上路，且要做得悄无声息

    皇权当前，沈从口头应了，私下却奔赴边境告知何时铎这件事

    对陛下，何时铎当然失望至极，沙场搏命却换来帝王猜忌当真是心寒，好在沈从这位兄弟对他是真心的。不但把陛下想杀他的意图告知，还塞给他一颗假死药，让他从此隐居保住性命

    彼时已在夏末，何时铎服下假死药同沈从在陛下派来的人面前演了一出戏，他假死脱身，而沈从回京复命…

    烛光摇曳，从前和现在都在一片昏黄中缓缓融合

    “既然父亲助您假死，那为什么之后我们家会举家被灭？”沈颜眼中有泪，她心中的猜想或许今日就会被证实

    何时铎长叹一口气：“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父母，也对不起你。还记得这个故事中我曾提及的那个与我退婚的女子吗？”

    沈颜手指攥紧，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是她？”

    “原本我成功假死后是想找个地方隐居了此残生的，在那之前我回了故乡一趟，本想去家母灵前拜一拜，但从前和我退婚的那家女子发现了我的踪迹，她对我怀恨在心，便把这件事捅到了陛下面前…”

    何时铎满眼愧疚，这十几年来他无数次在心中悔恨，如果不是他非要回去祭拜母亲

    如果当初那女子见他发迹后又上门找他时，他能拒绝得委婉一些

    又或者，他不曾与沈从交好，那女子也不会因为他不肯娶她，而记恨沈从夫妇

    或许就不会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沈颜倒吸一口气，心里的酸涩杂糅成一块千斤重的石头。之前那些谜团也一个个在她眼前解开，何时铎说的那女子自然是她从小倌楼救出的唐飘红，所以为什么唐飘红见到沈颜这张脸时会那么害怕，这也是为什么唐飘红会身在小倌楼

    “所以是把唐飘红卖进小倌楼的人是你，所以杀我全家的人是如今还坐在龙椅上的人！”

    她说的直白，何时铎听了先是惊愕又慢慢平静下来：“你见过她了？当初我听说你们家出事以后我就找到了她，她也知道是自己害了你父母，我把她提到你家从前府邸逼着她对着残垣断壁叩了几十个头，然后把她卖去了小倌楼”

    大约怕沈颜想不通和皇权作对

    何时铎劝道：“如今你知道了来龙去脉，其实即便你不来我也想去边关找你，但是孩子你听我一句劝，若你父母还在世她们一定不希望你为了复仇丢掉性命！”

    他说的话沈颜听不进去，她只觉得那块千斤重的石头压下来，就在心口，压得她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劝她不要报仇

    曾经爷爷闭口不提，连长公主见她时也这么说，无非是因为她这位仇人是全天下都招惹不起的身份

    虽然从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猜想，但没有向何时铎求证之前沈颜总还不确定，如今这真相被铺平撕碎后扔在她眼前，她也很想就此放下。可她总是难免想起那个斯文俊秀的男人和那个同她一样眼睛圆圆的女人

    良久，沈颜才开口，只是声音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沙哑

    “在这之前，我不后悔背上骂名我也不后悔背上人命，但我的父母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如果不是他！我应该有父母陪着长大，我的爷爷也不会死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他用人的时候是君恩深厚，用完了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就要我全家上断头台！”

    隔着一方桌子，她说的每一句都仿佛掷地有声字字泣血，沈颜抬起头眼中的恨意仿佛凝成实质，这次她声音很轻却无端压得人抬不起头

    “大约因为我这十几年没有父母教养的缘故，请您告诉我，这样的仇该怎么才能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