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月亮高高悬于天际,锦州城墙上点起了一片灯火,军民来回奔走,运送尸体、伤员以及食、水,城防物资等等,使得整个城头一片喧哗,不时还有一两声炮声炸响传出。
鞑贼的攻势自辰至戍,除了最开始佯攻北段城墙主攻西段城墙未果后,鞑子似乎也杀红了眼,再不分佯攻主攻,大量包衣举着挨牌、云梯,布甲推着楯车不要命似得袭了过来。
马步轮替,交攻西、北两段城墙,几乎片刻都未曾停歇。
午时西段城墙几欲失守,好在北、南、东三面遣援,这才堪堪防住。
连亲冒矢石指挥督战的连副总兵左辅、朱梅都身受数创,好在他们身上都着着重甲,身边还有大量的家丁保护,所以伤情并不严重。
然而,两方的卒伍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城下战死的鞑子包衣、布甲、战马以及毁坏的车梯几乎将护城河道淤满断流。而城上,虽然有着坚城保护,烈火炙烤后遗留的焦熏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足以说明守军这边的伤亡亦是不小。
戍时过后,鞑贼终于退兵,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人浪,韩林甚至以为如果再过半个时辰,锦州城就要守不住了。
鞑子同样是这样认为,由于毫无屏障遮挡,鞑子死伤的数量更在城头数倍。
韩林靠在一处垛口处,二狗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肩头的伤势。
蘸了酒精的棉布擦过伤口周边,韩林疼得一咧嘴:“狗日的二狗子,你就不能轻点。”
“少爷……俺已经够轻的了就没怎么用力,不过少爷,你这细皮嫩肉的,怎地跟那品春楼的小娘一般。”
韩林猛地将裸着的肩头用衣服盖住,骂道:“你见过小娘啊你……”
引得一众人挤眉弄眼地大笑。
看见二狗子脸上的羞红之色,韩林恍然大悟,咬着牙大声骂道:“他娘的老王头,你自己去也就算了,怎地还带二狗子这小娃子去,就不怕他亏了身子肾水!”
“他娘了个老子的!”高勇一拍二狗子的后脑勺:“老子活了快三十年,还没摸过女人的手,倒叫你这个狗东西给后来居上了!”
哄堂大笑声中,高勇似乎想起了什么,两手拍着尚有血迹的城墙转大声干嚎:“我哩个何东家嗳,你究竟跑哪里去了?!”
“嚎什么嚎!”金士麟对着他骂道:“瞧你那出息,与其担心那女人,你还不如先想想怎么在鞑子的猛攻里活下来。”
高勇抽动了两下鼻子,对着金士麟说道:“你个铁屁股哪里懂这男女的欢爱事,俺要是省得你这副模样,有你这家世还当他娘什么的军汉,早就拉着两个狗腿子在城里勾搭大姑娘小媳妇去了。”
“都消停会儿吧!”
韩林翻了个白眼:“还有力气是不是,高队官,你要是有力气,就自己兵分两路把那鞑子的大营给攻下来!”
看了看金士麟,韩林又说道:“之定兄,你也可以去皇太极面前察言观色,把鞑子的部署传回来。”
说完韩林深深向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击退鞑子西面的攻势以后,韩林这个贴队被换下来休息,可他们也就歇了不到一个时辰,鞑子又开始两面猛攻。
捉襟见肘的赵率教,无奈之下,只能再次将轮替下来的卒伍派了上去。
连番交战之下,韩林这个贴队的伤亡同样不小,先前北段防守时就阵亡了三个、伤了六个。
在后来的战事里再次死了两个,伤了五个,其中还有两个重伤,韩林已经叫上城的王愿将人拉回去,暂且安置在了小院当中。
就在众人瘫软着身子,几乎昏昏欲睡之际,一直警惕着的徐如华忽然一声大喊:“你们快看,鞑子在干什么?!”
听到这声喊,韩林猛然惊醒,抓起横卧在膝上的腰刀,在垛口处微微露出了头,向外看去。
就见一里地之外的鞑贼营帐似乎是终于忍受不了城头发过来的冷炮,开始整个向后移动。
与此同时形如白昼的月亮地下,还有一些包衣正在漫山遍野的尸体当中翻找着,不时就从地上抬起一两具尸体,放在车上。
见此情景,韩林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以为鞑子要趁夜攻城,却原来是在移营和敛尸。
杨善皱了皱眉,嘟囔道:“都是死人,怎地还挑挑拣拣,难不成在翻银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银子!”张孝儿说道:“那是怕咱们夜间缒城去剁脑袋!”
“那都是死人,就往车上装呗,咋还挑上了呢?”
李柱冷笑了一声:“装上去的都是真鞑,包衣还收什么尸?”
看着几个包衣正围着一匹死去的战马割肉,杨善大声骂道:“死了的畜生都有用,死了汉人包衣就只能曝尸荒野!”
众人皆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