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婧不是一个学术的人,理论方面的东西她懂得很少,所以她其实说不清她的重生、陈端生的觉醒背后共通的理论和主义是什么。
但这也没关系,理论是用来指导实践的,如果人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果人已经经历了足够多,从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路上看到了自己的下一步要去哪里,理论对她来说就可有可无。
人学会走路一定是跌跌撞撞的,而不是通过生物课学习骨骼肌肉神经如何作用,再通过一步步的动作分解学会的。
许婧以极大的热情来做这个项目。
比起女驸马,许婧可能更想叫这个项目再生缘。再生这个词很好,许婧是她自己的再生,也许也是陈端生的再生,孟丽君也可能是冯素珍的再生。
这种关系就叫作缘。
许婧热火朝天,工作室里其他人也跟她一起,尤其卫茹和徐珉。
而很诡异地,与这些人正相反,殷筱晓和顾琦两个人反而没有什么反应。她俩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她们一定从某些独特的角度不看好这个项目,但是对许婧没有明说,并不想打击她,而是放任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这就很奇怪。
整个团队里算上所有人,没人比殷筱晓和顾琦两个更能衡量项目的综合价值,好不好卖、好不好运营,对她俩来说简直是一眼看透的事情。
许婧和其他人对再生缘的狂热起码可以说明这是个值得付出的项目,是个有价值的好项目,这样的项目一般来说就算盈利不高,不会像山海经那样卖爆,也有它存在的意义,比如评奖,口碑票房总归有一个。
有口碑能评奖,就会有相应的演出渠道和运营方案,这个市场不是只给有商业价值的项目活路,对那些商业价值偏低但艺术价值较高的好项目,就算其他路子比较艰难,起码也有条路可以走。
可就算是这样,殷筱晓和顾琦还是不看好许婧这个项目。
她们可能是看许婧在这上面投入了太高的热情,所以难以开口。
许婧在做立项准备的时候,殷筱晓和顾琦去市博谈了几次,人家的意思是可以合作,有这个合作意向,如果能弘扬本地传统文化那就更好。市博的人也了解了一下童愿,知道了山海经的情况,所以对她们态度很好,非常开放,愿意继续往下谈,就等许婧的立项书做完。
许婧花了大概半个多月的时间,整个工作室都围着再生缘打转,许婧不只是为了拿出立项书方便跟市博谈合作,她更想尽快把自己的构想做出一个雏形,一个呈现在纸面上的确定的东西。
她目前敲定的是一个衔尾蛇的剧情结构,由女驸马的故事起头,基调轻松愉快,中间转入悬疑,以牡丹亭入梦的方式引入孟丽君,让孟丽君以一个冯素珍不知道她的存在、观众也不知道她是谁的形式,渐渐地引入一些关于孟丽君令人怀疑的细节桥段,直到女驸马的结局,然后开始讲述孟丽君的故事,只不过是从后往前讲。
孟丽君故事的最后也是她最绝望的时刻,她被元朝皇帝强行灌酒醉酒,然后暴露了女儿身份,皇帝趁她醒酒虚弱亲自来逼她,一副施舍的口吻,要么入宫为妃,要么悬首菜市口,总之不可能回去做官,她气急咳血,两厢为难,陈端生就写到这里。
许婧想从冯素珍的大团圆结局突入到孟丽君咳血,然后倒推着讲述一个相似但不相同的故事,而之前正序演绎的冯素珍的故事也会让这时的倒叙更容易被观众接受。最后剧情回到在冯素珍与孟丽君在牡丹亭似的梦境中初见的那一刻,那一刻两个故事初次相交,两个同样才华横溢的少女有着相同的起点,最终走向完全不同的命运,她们之间的对比足以引发观众的思考:究竟冯素珍是梦,还是孟丽君是梦?
这里面涉及两个世界、梦境、倒叙,其实基本结构还是赖声川《游园·流芳》的结构,只不过游园依赖观众可以自由行动的实景,一边走一边看戏,观众的步伐推动剧情的前进,是真正的移步换景;而许婧在博物馆里显然做不到这一点,博物馆里的观众是不动的,许婧想要再不动的舞台上做到移步换景,就需要舞美的帮助。
所以在写剧本的同时,许婧就提前把何易捞来给他讲了她的构思,然后要求他赶紧出个符合她需求的舞美方案。
何易比起做山海经的时候有了长足的进步。首先他很敏锐地感觉到这个设计可能是个几何难题,其次他很诚实地知道自己几何不好。
卫茹说没关系,我还留着我小学数学老师的联系方式,你要不要?
何易不知道有没有去找卫茹的小学老师求教,不过很快许婧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工作室的角落里搭儿童益智积木,搭一会儿就拿起速写本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又调整一下方块积木,又写写画画。
这可能是他能想出来最简单的几何入门吧。
最后何易从宫灯和走马灯中获得灵感。
以宫灯为舞台的外层主体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