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了,”许婧说,“光顾着担心网上的年轻人看不惯性别议题,忘了还有现实里的票友也会看不惯我们魔改传统啊!”
顾琦觉得许婧可能是被改不出稿子的压力给闹麻木了,占丽华还在她面前拍桌子瞪她呢,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个房子里了,甚至不在占丽华身上。
“怎么回事,”许婧迷茫地看着顾琦,“我感觉这个剧从开始就不顺,明明什么都有了,就是不顺。之前做山海经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凑合着来,反而一路顺风顺水。为什么会这样?我做错了什么?”
顾琦叹气,拉着许婧出门,到江边吹风。
许婧是真的很迷茫,创作都会有瓶颈,但是这次她觉得和普通瓶颈不一样,她似乎站在了一个怎么做都不对的位置,而她不知道这个“不对”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创作有对与不对的分别吗?
顾琦推她,“瞎想什么呢?”
许婧把这个对与不对的问题告诉了顾琦,顾琦想了会儿,就说:“你们创作上的东西我不懂,我以前以为你们是像变戏法一样,从虚空之中一抓一个灵感,一抓一个作品,我就觉得这种工作我肯定做不来,我不是那么想象力旺盛的人,我习惯的是有数据、有参考、有模型的工作。
“但是后来我发现,原来你们这些人也是要找素材的,看各种各样的东西,输入然后内化,你们的脑袋就像搅拌机,把所有那些你们看到的素材打碎了再塑造,做成另一锅东西。
“所以从我的角度看,你现在也没有做错什么,你一样是找参考,找素材,内化之后创作。
“只是有一点不一样。你现在做这些,做再生缘,是因为你有东西想表达,你有体会想要倾诉,而你做山海经的时候不是,你做山海经的时候只想着这个东西能不能卖,这个东西市场能不能接受。我觉得这个就是关键点,就是你现在很痛苦的原因。
“你想表达了,但是你不知道别人接不接受你的表达,而且你还词不达意,把好好一个故事讲成了鬼故事。”
顾琦讲话的语速要比她的年龄慢许多,可能是因为社会阅历多的关系,年轻人讲话普遍快而急促,嘴跑在脑子前面;年纪大一点不但语速会变慢,表达的欲望也会下降,因为你知道你说的不一定对,也不一定有人听,于是话越讲越少。
顾琦慢慢地讲,许婧慢慢地听,然后奇异地感觉到自己真的从那种迷茫的焦躁的情绪里平静了下来。
她们在江边吹了很久的风。
许婧不知道是被现实的风吹妥协了还是真的醒悟了,这天走之前她跟顾琦说:“我知道了,我不跟市场作对了,你等着,等我改个大的出来。”
顾琦能说什么,她搞不懂许婧想明白了什么,只能拍拍许婧的肩膀,让她加油。
许婧回去之后理了一晚上思绪,然后开始干活。
这个理思绪的过程主要就是许婧想了想顾琦对她说的话,然后觉得顾琦是在夸她,夸她的作品里有表达。
那就说明表达的部分是没问题的。许婧接下来只要把有问题的部分一个个改好就好了。
首先是故事。
顾琦说得对,博物馆肯定是不会要一个鬼故事的,这不上台面,官方机构的人古板得很,审美很单一,要大气,要端庄。
然后许婧忽然发现,那博物馆的需求不就跟儿童剧差不多?要合家欢,大人小孩都能看,要有文化内涵,最后要有个好结局,让人家开开心心来,开开心心走。
于是许婧从这个方向出发,把故事的所有细枝末节,连角色名都刨除,只留下最基础的骨架,然后开始做大纲。
她要在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对白的大纲里讲一个符合基础理论的漂亮的故事。
这其实是帮她把很多情绪上的东西给排除出去了,先不管什么主义,反正顾琦说了这部分没问题,那就只专注故事,只专注讲一个好故事。
许婧整这个大纲整了快两周。
这里的难度是许婧必须人为地克制自己,控制自己忘掉她在初稿里记录的庞大的素材,只专注于一个好的故事母本。学习知识是容易的,学到之后让自己忘掉就有点难度,你的潜意识会记住这些东西,然后在你下笔的时候控制你的手,把不该在大纲阶段写出来的东西鬼鬼祟祟地写出来,这时候你就要有勇气按删除键,把不该出现的东西都删掉。
许婧在这个阶段必须学会克制自己的表达。
还好许婧不是一个激情写作的人,她的理性始终在感性的上峰,一旦意识到问题出在这里,她在头两天抓耳挠腮的适应阶段之后,已经能很抽离地看待自己写的东西了。
大纲完成后,许婧把这份东西发给顾琦看。
她需要意见,但是不需要太多会扰乱她计划的意见,尤其是她设计团队里那些人,一个个的比她想法还多还跳跃,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