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帝元初五年,正月初七。
白雪所倾覆的天下发生了很多大事。
皇帝大封诸侯,分了天下。
还听说日出之地有座寺庙死了一个老和尚,而日落之地的遥远边陲迎来了一位叫做嬴政的长公主殿下。
兰陵又下了一场雪。
纷扬的雪花,美极了。
这处用于防御鲜卑人南下的城郭绝不具有江南城镇的美感,却修建的极为厚实也极为坚固。
这原本是埋葬十七万北伐将士尸骨的陵园
还驻扎着帝国边军最精锐的效义营,他们住在这里已近百年了。
纷扬的雪花已经下了三天了,那些早已干枯瘦黄的树上沾满了雪花,远远望去,却像极了江南烟花。
效义营的汉子不懂江南烟花的美感,更不喜欢那些书生随口吟唱的诗歌,可他们望着那些纷扬如柳絮般的雪花眼睛还是亮了,如同江南才女才思枯竭时望见了上天送来的诗歌灵感般。
下雪了,鲜卑人便无力南下了。
也就不用死人了。
至少,张定北的眼睛亮极了。
“老大人,长公主殿下要求的黄鹿,微臣已经连夜打来了,也不知道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做法?微臣未参军前,曾经与一位御厨学习过烤肉,不知道殿下是否有意?”
他已经在雪花中站了一个时辰了,为了彰显武功而特意披上的四十余斤的明光重甲已经沾满了雪花,甚至还结了冰,而那张用水牛角所制成的弓箭更是已经无法张开了,但他却依然满脸谦卑的笑容朝着一个坐在华丽地毯旁的老人低眉颔首请示着,甚至有些懊丧的望着贵人名贵地毯上的漆黑脚印。
那是他的脚印,也不知道贵人会不会注意到。
老人温和的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帐边的几个火罐,那里是些昨天吃剩下的小米粥,表示自己没有意见,但这时一个冷傲的女声传了出来,“不用了,如是要让正四品的边军将领为我烤肉,这满朝文武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作为效义营的最高军事长官,他的态度极其的谦卑。
昨天清晨的暴雪之中,这个打着长公主旗帜的车队打马冲入了兰陵城,张定北望见那面似乎被羽箭贯穿的旗帜时便已经知道车队中贵人的身份了,所以对于这位殿下的倨傲丝毫不敢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从咸阳城到这兰陵有大致一万里之遥,而从兰陵到那偏远的西宁城大概还有千五百里的距离。
可自己前脚刚听到咸阳城中的消息,后脚殿下就已经在这兰陵城中。
怕是有什么变故。
张定北转身抖散了满身积雪想走的时候,长公主倨傲如霜雪一般寒冷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欲饮尽江南桃花美酒,将军能否借我三百锐士,并名厨,供我斩尽这天下桃花,一饮成快?”
张定北怔了怔,说话之人分明是个女子,却有着一般男子也决计无法比拟的侠义与傲慢。
他想起了一个人,同样的傲慢却让人无可奈何的人,他拱了拱手,“有现成的人选。”
长公主的车架在雪地里留下了极为显眼的车痕,三百披坚执锐手持重弩的精锐挑着满满当当三百发弩箭和一柄长槊、重盾消失在了茫茫雪地之中。
站在军营门前的将校们面面相觑,表情各不相同,有些惋惜、有庆幸、也有不舍和震惊,但显然他们都没有想到张定北会推荐那个人。
“将军,你真的就这样放走了他?让他为长公主做一个厨子,是不是太屈才了?”一名校尉吃惊的说道。
张定北抖散了自己身上的积雪,他看了看军营四边的渐融的积雪,“长公主自咸阳至此已有三万里,却仍要逐鹿而食,她所图所想岂会是一个小小的西北,她哪是要一个厨子?分明是听说了那位先生的贤明,想要让他帮自己定鼎天下呢。这样的人物,虽是个女子,却也足以睥倪天下了。”
张定北想起了自己数日前被借走的三千部下叹息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也是,毕竟是希哲先生。”
……
李慕安裹着白色裘衣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叹息一口。
这一声叹,满是萧瑟。
他是个望气士,不仅能够看到一个人的气运,还能看到他未来三个时辰的命运走向,可自己运气却差到爆的望气士。
还是个即将破产的客栈老板。
他的雪莱客栈开在西北商道之上,向西可以望见边塞古城与玉门雄关,向东则是乌云密布难忘尽头的青海湖与暗淡连绵的无尽雪山。关山湖海,远隔千里,却遥遥相望。
这已经是他生意不好的第二个月了。
也是他接手这家客栈的第二个月,原本生意爆炸、日进斗金堪比聚宝盆的客栈就已经萧瑟到无人问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