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哟!”
这一日,正值炎夏永昼,贾宝玉伏案小憩,忽地大叫起来,手舞足蹈,神态慌张,唬得几个伺候的丫头也乱成了一团,递水的,安抚的,关心的,询问的,原本死寂的怡红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宝玉大闹了一阵后,逐渐在众人的安抚下定了神,又细看了一圈周围景致,才确定自己方才只是黄粱一梦。
梦中之事,纵有刻骨铭心的,一旦醒来,却好似落花流水,转眼便忘了大半。
倒是一些不甚要紧的细枝末节,却仍留在了宝玉的记忆中。
“这倒是一件十分有趣的奇事!我可要好好说给林妹妹听听!”宝玉细想了一会子梦中之事,只觉得光怪陆离,大异平常,不由惦念起了林黛玉,要把梦中的奇闻趣事,说与她听,也好博佳人一笑。
正要动身,却忽地听见院外传来一个声音:“不好了,不好了!林姑娘得了疯病了!林姑娘疯了!”
“什么?林妹妹疯了?”宝玉关心则乱,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满桌笔砚跳起半尺余高,急匆匆走出院子,大喊:“胡说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看,原来是黛玉身边常随的小丫头雪雁,正慌慌张张地往大门方向跑,连忙拦住了她,细问林黛玉状况。
“我家姑娘今早起都是好的,只是方才午睡醒来后,就像被什么邪祟魇住了一般,只顾嚎啕大哭,我和紫鹃姐姐上去安慰,却对我们拳打脚踢,横竖不准我们进她的帐子里去,一进去就捂着头尖叫,两条腿乱踢!”
“那你还不快去叫大夫!”宝玉一听这话,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己这林妹妹,平日里爱哭是有的,却从来都是时时在意,步步留心,纵使极难过要哭时,也唯恐他人看去耻笑,何成会如泼妇愚婆一般不顾体面?
连忙丢下了雪雁,带着袭人、晴雯,一阵风一般冲进了与怡红院遥遥相对的潇湘馆。
一进去,便听见林黛玉的哭声如杜鹃涕血,已经哭没了八九分气力,哭声间或一抽。
“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宝玉听见这哭声几乎是失去了世界,心里又是一紧,赶忙揭开帷帐,看见林黛玉坐在凉席一角,缩成了一团,埋着头只是哭,几乎没了知觉。
宝玉一向是与黛玉亲密惯了的,近来虽然经袭人劝诫过男女大防,在这要紧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进帐里抱住了黛玉,也急得直哭。
“林姑娘怎么了?林姑娘怎么了?”晴雯也跟着探进了帐里,去不料黛玉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似的,忽然尖叫起来,两条腿只是对着晴雯乱踢。
“出去!快出去!”宝玉连忙将晴雯赶出了帐子,吩咐道:“除大夫外,一概人不得进来!就是老太太、太太来了,也不准!”
袭人、晴雯、紫鹃三个连忙称是,把住潇湘馆大门,拦下了一众来看热闹的闲杂人等。
两人相拥一起哭了许久,直到落日西垂。
期间也有一急诊大夫请入诊,也被黛玉赶了出来。
贾母,王夫人等人得了消息,心里虽急,但听闻黛玉大异于平常的表现,也只好相信宝玉的判断,坐在外间急成了一团,好在凤姐会说话,一直宽慰贾母,不然非得急坏几个。
时光飞逝,倏忽间,已是日近黄昏。
眼看到夕霞渐晚,黛玉方才开了口:“二哥哥,我刚才做了个梦。”
“好妹妹,只是个梦罢了,你别多想,赶快忘了才好。”宝玉因为自己午间也有一梦,知道是梦中之事太真,魇住了黛玉,故而连忙劝慰。
“不,二哥哥,你听我说。”黛玉忽地抬起来头,眼睛虽然已经哭的红肿,却没来由得闪过一丝光彩来:“我这梦,是上天所赐的启示,如若不理,异日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宝玉听她说的这般认真,也只好默默听着。
“我现年几岁了?”
“妹妹怎么连这个都忘了,你今年年将及笄,十四岁了。”
“十四岁,却只有三、四年光景了……”
“三、四年后,神州陆沉,衣冠沦丧,山河社稷皆化为丘墟,你我现在存身的贾府,也要一并被海上蛮夷毁去!”林妹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宝玉听后,连忙捂住了黛玉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当今圣上贤明,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那有什么神州陆沉的征兆?”
黛玉却只默默扯开了宝玉的手,道:“我素日认你是个知己,才把这话说与你听,你要是不信,这便去吧。”
“好妹妹,你说吧,我相信你。”宝玉听黛玉认自己是知己,心里美滋滋地,别说神州陆沉,就是天塌地陷,只要是黛玉口里说出,也是一万个相信。
“四年之后,有蛮夷自东海而来,坚船利炮,一昼夜便顺着大河入京,神京百万人口皆被封锁,米粮颗粒不得入,三月后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