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海的最深处,是一处肃穆的坟茔。
白玉雕刻的玉碑七零八落的散落在泥土里,只露着半截字迹模糊不清的碑文。
花海的最深处是唯一没有彼岸花的地方,只有一簇像火焰一样跳动的双生花,蓝紫色的花瓣和纯白的花蕊交缠在一起,孤零零的在风中摇曳。
尚青衣醒来时,彼岸花的花蕊上滴落了一滴露珠,在露珠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她想要伸手去接,那露珠却穿过了她的手,落在了她的唇上。
抿了一下嘴唇,那露珠比她想象的还要甜一些,还要冷一些,一息时间里从唇边便蔓延到全身的寒意,让她打了一个寒战。
睁开眼睛时,倒置的彼岸花看上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细碎的花影切割了昏黄的天空,透过云雾穿透过来的月光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这是在哪?”
自己不是在迷梦长河上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
尚青衣看着自己的手,在那柔和的月光下竟然有些虚幻,竟然能透过自己的手看到那月光。
静寂的花海悄无声息,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声,连一丝风声也听不见。
尚青衣就这么躺在花海之中看着自己虚幻的影子,像是孩童看着一样新奇的物件一样,翻动手掌,手背上印着一个寸许的彼岸花印记,那彼岸花娇艳欲滴花瓣上还凝结出了一滴露珠。
尚青衣翻手执笔,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一株双生花。
“我的技艺?似乎又精进了几分?”
手上的画笔消失,尚青衣只是伸手轻轻一点,半空之中便出现了一副画卷,只是心意一动,洁白的画纸上便出现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鸟,伸手点睛后那小鸟竟然在纸上眨了一下眼睛,理了理自己的翅膀,最后跳出了画卷,落在了尚青衣的指尖轻轻的啄了一下。
指尖传来了痒痒的感觉,尚青衣咯的笑着。
小鸟拍打着翅膀环绕着彼岸花海飞翔着,最后又落在了那空白的纸上,原本整理翅膀的小鸟也变成了飞翔着的画面。
画纸消散。
尚青衣轻轻一叹。
只要踏足过三个以上的梦界,便能知晓迷梦长河的梦界里时间的流速各有不同。
有的梦界里时间的流速很快,短短的一刻钟里便能经历一粒种子的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开花结果,然后在寒风中掉光所有的叶子,变成光秃秃的树干,最后在黄沙里腐朽干枯成为粉末。
有的梦界里时间的流速近乎停滞,她曾经见过一株盛开着的昙花,花瓣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盛开着,昙花的花期很短,可是尚青衣有着充足的耐心,大概数月过后她才等到了昙花盛开的过程,她本想用画笔将这一幕永远的留住,最终只是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有的梦界里时间的流向并不是单向的,而是一个闭环,她像看木偶戏一样看着那片梦界里的人,从呱呱落地的一声啼哭到青梅竹马时的笑颜如画,从烛光夜话的寒窗苦读到一朝金榜题名,儿时的玩伴变成了洞房花烛夜的羞涩笑声,鲜衣怒马少年郎,而立之年入朝堂,官场深似海,却依旧能如鱼得水,唯有那漫漫长夜里,才会恍惚记起曾经的他是多么的纯真善良。寒来暑往来日方长,昔日的少年从人夫到人父,再到儿孙满堂告老还乡,一切都是那么的圆满,他的一生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坎坷,直到合眼的那一刻前都能等到子孙高中的消息,自此连后辈的福泽也能顾及到了,自然是安心的合眼了。
只是这梦境是个闭环,他从生到死都在梦界的流动里,胎中之谜会洗去他所有的记忆,让他在下一次的梦界重启时依旧像一张白纸,拥有着无限的可能。
他是梦界的核心,他不知道那个他生长的郡城从来不和任何一处接壤,梦界的边缘是个空白,就像是木偶戏有自己的舞台,他也是如此。
他是家中的独子,自幼便得到了所有人全部的爱,年少时他不曾走出城主府的院落,一墙之外便是空白,墙外的世界没有繁华熙攘的街道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只是一片空白。
少年调皮爬上了城中最高的一座塔,极目远眺是远山座座郁郁葱葱,他不知道那山只不过是他心中的一念罢了。
他欲见那高墙之外是青山,那高墙之外便是青山。
他欲见那高墙之外是蓝海,那高墙之外便是蓝海。
饭桌上他向家人许诺。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家人不会拒绝他,就像这个世界不会拒绝他一般。
他觉得一人孤单了,唱戏班便会走进这座城,身着戏服的老丈身后便会探出一个可爱的小丫头喊他哥哥。
他觉得练字枯燥无味了,便会有一只调皮的肥猫自他家的屋檐下抱着一只鸟雀跑过,逗得他哈哈大笑。
其实他不必寒窗苦读的,科举对他而言,他从来都不是那些碌碌无为的过江之卿里的一员,他不必行走于山水之间留下自己的诗文来为自己留名,他科举时的考场之外一直便是他生长的那座郡城,那里没有熙熙攘攘的行人,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