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三月草木初生。
九州三江汇集,南北众三线分流,春江便是这三江之一。九州三百八十河属春江河道最阔,其始于西境天山,跨过天谴横庭州之后一路磅礴而下,到了郡阳已趋**稳舒缓,过了“玲珑关”方才徐徐入海。
郡阳城地处东南,黎朝首都,更是天下商贾中心。又处江尾海头,支流运河通达,烟花三月,泛舟之美景,世间难觅。
这日清晨,就在春江上的一艘乌艚船内,沈夜幽幽醒来。
都说“每个拿着剑的修士都会觉得自己是那仙人,直到利剑出鞘,纷纷化作恶鬼。”
此时沈夜怀里就抱着一柄与他年龄不符的长剑。
漆黑的船舱内,总觉得有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后脑袭来,但恍惚间又察觉不到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记忆随之冲入脑中。
沈夜,字期明。当朝著作郎沈默的次子。父亲属于史官一类,从六品。家中还有一位伯父,位及吏部尚书,位高权重。两人常年在京。父亲沈默只娶了一房妻子,生了两个儿子,嫡子沈昼,惊才艳艳,14岁中举后便随父亲到了京城,次子留守柳州老家陪伴母亲,便是沈夜。
三年前一天夜里,忽有一道惊雷击中家里园中的老槐树。火瞬间蔓延到了整个宅子,索性当天沈夜挑灯夜读没有遇难,母亲却没能逃出来。
祖宅在柳州偕光城,独门独户,当时只有母子二人居住,两人都没有功名在身,所以家中不允许请佣人。那一夜少年绝望地看着大火将宅子一点点烧没,却无能为力,待到有邻舍赶来,唯一能做的只有阻止沈夜往火场里冲。
事情传入京中也有月余,父亲职位特殊,是走不开的,兄长沈昼倒是很想回来料理,但却被父亲阻止。正值春闱,会试四年一科,如果错过那之前的努力将付之一炬。最后只是托友人带了些银两,联络了家里几个老亲长辈,帮忙料理。
至于为何会冬日惊雷,沈夜无从知晓。怪事还不止于此,被惊雷劈开的老槐中,竟然在大火之后,露出一柄长剑。只是乡里的老人都说此为噩兆。沈家一门两个京官,说不定在京中做了哪些下作的勾当,祖宅才会被烧。
一夜之间,仿佛沈家人便被按上了贪官的恶名。房屋尽毁,沈夜并不在乎家族名声,只是尽心料理后事。数月后兄长来信,中了进士,靠着伯父运作放了个时缺,必须速速赶到归暮州上任。
言下之意,自然便不能回乡守孝。
沈夜持着信反复读了很多遍,虽然第一遍的时候就明白了兄长的意思。但后面还是浑浑噩噩地看着,直到眼睛模糊,呼吸沉重,手指颤抖不停。在他这辈子为数不长的年纪里,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理解“自古书生最无情”的味道。
突然间长大,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沈夜默默消化着这一世的记忆,眩晕之感随之慢慢减弱。距离母亲去世三年已过,这趟去京城是父亲的意思,沈默也知道三年守孝期满,这个儿子再不出息,到底还是自己亲血骨肉。
船是虽是路过柳州的商船,但其中货舱被“茶马司”包了。
大黎航运发达,朝廷不可能把水上的银子全吃了。各个衙门运送东西,包个船舱也是常有的事情。越是这样的商船,越是没有水匪敢惹,所以上了船后一路顺畅。只是快要到京城的前一夜,便没有了记忆。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此时船应该已经到京城水域了才对。
无论如何,先要看看外面的情况。沈夜将长剑揣着左手,摸着黑踉跄地往前走。
拿着剑,漆黑的陌生空间里走不了多快,跨出没两步,脚下突然绊倒了什么东西。
“唉!”伴随着惊呼,沈夜毫无防地朝前摔去。
身体倾倒,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撑。沈夜自然也是如此,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一撑之下,耳边还似有一声呜吟声。
当人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会在一定程度上提示,沈夜心中诧异,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似棉花却又充盈,外面的布料滑腻。
只是好像哪里有急促的呼吸传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啪!”
黑暗中,有人精确地找到了沈夜脸颊的位置,并在其之上,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沈夜呆在原地,但瞬间做出反应,将长剑护在胸前。
“什么人?!”
“登徒子!”一个怯生生地女子声音从沈夜身下传来。
恍然大悟。
沈夜迅速移开身子,但伸手不见五指,过程中难免又触到了一些不该碰地地方。
女子也没有轻易放过他,拳脚相加。沈夜尽量躲避,但脸上还是不免被挨了好多下,情急之下喊道:“别打了!误会!”
女子哪管他说什么,已经出拳不停:“登徒子!还想狡辩,要不是我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