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苏定方自青海道归来,这期间,皇帝的风疾也有了好转,已经可以自行处理政务批阅奏疏了。对于风疾复发期间的各种幺蛾子,皇帝李治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苏定方一行计划抵达长安的当日,让李弘率人出城三十里相迎。
上一回见面时苏定方在李弘的印象中还是老当益壮的英姿,如今只看到苍颜白发。西北的风沙确实摧残人,若非李弘的介入,只怕苏定方就要在西北的萧萧北风中度过余生。
太子出城相迎,表明了皇帝对于苏定方的态度,阵势也是相当壮大——东宫的属官除了那些兼职的朝堂诸公外,即便是恩荫的勋官之类的也全都到场了。作为在皇帝本朝战功最显赫的大将军,苏定方值得这场迎接。
作为这场政治表演的一环,苏定方表现地诚惶诚恐,在视线之外就下了马车换乘骏马,离着老远就下马而行。李弘当然不会在原地傻乎乎地等着,又带着众人往前迎了小半里地,将苏定方迎上了自己的车驾,同车而还。
而与此同时,只比苏定方小两岁的李勣正要前往辽东,恰逢苏定方归来,便推迟了两日,意欲和攻打过平壤城的苏定方会晤一番再出发。而原本在出发之前,他本来计划带上女婿杜怀恭。
杜怀恭家世败落,为此,李勣出钱出人,但反而把杜怀恭给吓住了,甚至躲进了山中。在进山之前,杜怀恭同人感叹:“他的岳父这是想要用他来立军法啊!”即杀亲立威。
车架上,李弘和苏定方说起了这件事,这事传的很广,有不少人相信这种说法,阴谋论并不只有现代才有市场。
李敬业同李弘说起这件事时恨得咬牙切齿:“阿翁原想替那厮谋个前程,先说没钱,阿翁送了不少家财,后来又说寻不到好马和仆从,阿翁便送了自己的坐骑兵器和仆从,那厮却跑了,连半点苦都不愿意吃!我姑姑当真是所托非人!”
李敬业的姑姑已经离世,但留下了儿女,李敬业如此愤怒,也有担忧他表弟表妹处境的缘故。
苏定方听完李弘的讲述,很是感慨——
“灭高句丽,大不易啊!”当初苏定方兵临平壤城下,受限于兵力和补给,到最后都没能攻破这座坚城,“不过以我观之,此时有泉男生携辽东多座城池归唐,毫无疑问是最好的战机了。昔日分两路灭高句丽,契苾何力就被困在了辽东一线,彼处山地起复,又有多座坚城,如今这些坚城皆为我方所有,少了一大阻碍。但剩下的阻碍并不少,泉男生没能控制的城池,仍然需要一座座打下来!”
谈及军事,苏定方仿佛又回到了早些年意气风发的时候:“倒是李懋功,以他的本事,哪里需要干什么杀亲立威的事情。只不过以他的治军而言,若是旁人犯了军规还有可能轻罚,但若是亲人反倒是谁求情也没用。他这个女婿……”
说带着,苏定方也没忍住笑了两声:“我看李懋功女婿的为人处世,一旦从军,说不定还真会触犯军法。”
李弘点了点头,说道:“只是,这事流传地过于广了,也过于快了。”
“只怕募兵不顺吧!”苏定方心知肚明,“自前隋以来,辽东牵扯了太多,只愿此次一战而下!”
……
对于苏定方的身体,皇帝派出的侍御医已经得出结论——不可再战了,皇帝赐下了许多赏赐,未来,苏定方将会在长安御赐的府邸中颐养天年。
李勣在离开之前果然拜访了苏定方,而后连家也没回,带着皇帝的诏命和一干人等直奔辽东而去。李勣作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包括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和高句丽交上手的行军副大总管庞同善、契苾何力等皆受其节制。
李治把权力交托给了他的潜邸之臣,期待着胜利的果实。
冬,十二月,己酉,以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以司列少常伯安陆郝处俊副之,以击高丽。庞同善、契苾何力并为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兼安抚大使如故;其水陆诸军总管并运粮使窦义积、独孤卿云、郭待封等,并受勣处分。河北诸州租赋悉诣辽东给军用。待封,孝恪之子也。
话说早些年李治还突发奇想打算亲征高句丽,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被皇帝的心血来潮吓了一跳,一个不通军事的皇帝带兵有多可怕?隋炀帝的事可没过去多久,世人记忆犹新,当时武后还带头抗表,这才勉强打消了皇帝的念头。
近一年李治的风疾始终不见好转,反而随着年纪的增加逐渐加重了,李治也就没再提过御驾亲征了。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乾封二年,正如苏定方所预判的,泉男生的投降为大唐攻城略地减轻了不少阻碍,但实际战线还是只能一点点推进,如今还没推到鸭绿江边,而国库也渐渐地虚了。
二年春正月,李治举行亲耕藉田礼,李弘同样跟着,眼睁睁地看着有人给李治送上一柄装饰华丽的耒耜。
李弘忍不住想要扶额叹息,这马屁直接拍马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