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一个后天的盲人,黑夜漫长的苦闷就像腐朽的老树等待被钻空的每时每刻,压抑而慌乱。
周余坐在市医院眼科科室的角落,自从莫名失明那天起,他每月都会来复查。
他是健康的,周余做过各项指标的检查,没有哪一项的数据可以证明他会失明。但他就是失明了,没有原因,没有预兆,他是一条被现实玩笑般打捞起来的鱼,极度的缺“水”让他窒息。
“王医生,我到底怎么了?我检查了这么多次…我真的再也看不见了吗?”
王姓的医生摸了摸自己紧缩的眉头,将另一只手上的x光片放下,他尽可能控制自己的声音以期望能安抚周余的情绪。
“小余啊,就你的片子而言,你的眼睛并没有出现什么功能性障碍的问题,也没有出现诸如视神经病变或者是由其他脑部疾病引起的并发症的证明,你的身体很健康,也许这只是暂时性的,你不要紧张。”
周余张了张嘴,然后茫然的望向正前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愤恨?还是哀怨?他极其无力的呼吸了几下。还是自嘲般开口问了问。
“真的吗?王医生,您觉得我大概什么时候能看见啊。”
王医生闻言,安静了片刻,随后起身走到周余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余,我就不瞒你了,我们医院该做的检查都给你做了,实在是检查不出来你的眼睛是什么问题。可能是我们医院的技术储备不足,你可以考虑去上京看看,也许他们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失明。”
……
周余靠着导盲仗,努力的向前迈出每一步,他太紧张了,才十几分的路程走了不到一半他就走的满头大汗。
他耳边的声音过于嘈杂,街边的叫卖,汽车驶过的轰鸣,还有鸟类叽叽喳喳的声音。这让他极难控制自己的方向感。
救救我!谁来救我!周余拿着导盲仗的手青劲爆起,他狠狠的点着地上的青砖。
也许是天可见怜,一个清脆的孩子声从身边响起。
“哥哥,需要我帮忙吗?”
周余感觉到衣服的拉扯,他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望向声音的来源。
也许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今天真是幸运啊。周余低下头,前刘海的阴影遮住他的表情“谢谢,真的谢谢。小同学你多大啊,你父母在你旁边吗?我看不见,可不可以拜托你把我送到这个纸条的位置?不远,走路也就几分钟,我实在没办法了。”
周余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皱巴巴的小纸条向前展示。上面写着——白杨路208号。
他太急切了,周余现在只想快点回来到家,呆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他想躺在床,缩在被窝里,这是他唯一能想到能做到事了。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陌生,前25年睁眼看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匆忙,他看不见的时候才深刻地体会到。
“哥哥住的地方,我知道,就是那家很好吃的早餐店旁边对吗?阿予爸爸妈妈在有事在上班,今天只有阿予一个人回家,我是少先队队员,以赛罗奥特曼的名义保证把哥哥安全送到家。”
赛罗奥特曼?阿予?原来是男孩子啊,周余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不过这孩子的声音真秀气。
“好,那阿予就要保护好哥哥了”
一只软软的小手牵上了周余,“哥哥走慢点,前面的路有个石墩,然后就是马路,现在是红灯。”
周余应着阿予的话,被阿予牵着手向前带去。
相比于之前紧张又走不了知道多久的路,有着阿予牵带,很快就到了周余的家楼下。
周余住的地方是老城区,他爷爷在学校教书国家分配留的房子,因为比较靠近市医院,附近各种设施齐全,熟人也多,所以一路上有人时不时的向周余打招呼。
也有人过来安慰周余,说余老教授早年经常照顾他,现在周余生病,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还给周余塞了一笔钱,说是一份心意让他收着。
周余被阿予牵着站在楼下,他蹲下身子想摸摸阿予的头,但找不到位置尴尬的笑了笑准备收手。但很快手上一阵绒绒的触感传来,阿予看到他伸出的手,好像聪明的想到了什么,就走到周余手下的位置,还伸手握着,生怕周余找不到他。
“哥哥叫什么名字啊,阿予还不知道呢。嘿嘿,今天阿予是不是做了件好人好事啊,我可以告诉妈妈吗?”
周余揉了揉了阿予的头,忍不住将他抱进怀里,他第一次体验到一个小孩的善意可以是怎样的热烈和纯粹,像光一样,驱散了他心底的阴霾,让他短暂的不在为眼盲而烦恼。阿予就像他的天使一样。
“当然可以,我们阿予最棒了,哥哥叫周余,周是四周的周,余是年年有余的余。阿予呢,叫什么名字啊。”
“阿予叫白予希,白是白色的白,予是给予的予,希是希望的希。妈妈说我是上天给予他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