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谭东林的记忆中,九十年代末的那个夏天,似乎特别的漫长。
当时历经的许多生活点滴、瞬间情愫都成了难以抹去的回忆,并一直储存、发酵在脑海里,偶尔提及,就像打开了一坛窖藏的老酒......
毕业离校那天早上,谭东林突然从睡梦中一激灵蹦起,睡眼还没睁开,就冲出宿舍。
他搓搓朦胧的睡眼,紧盯着楼下通往学校大门的小路。农历六月初的早晨,雨后初晴,阳光特别的耀眼。
从四楼往下看,阳光像一把把闪亮的利刃穿透桂树密密层层的枝叶,晃得湿漉漉的地面也变成了一块块金光闪亮的碎片......
忽然,一个熟悉的倩影踏着金光碎片,从小路一头往学校大门方向匆匆走去。
“哎呀,差点错过了时间!”谭东林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两个截然对立的念头:去,还是不去?稍一犹豫的片刻,小路上那倩影已走远了。蓦地,谭东林迅速返回宿舍从床上抓了一件衣服,边冲下楼边套衣服。
谭东林从三楼宿舍跑到楼下,已不见了那熟悉的倩影。心里一阵失落,谭东林连衬衫都不及扣上,敞着衣服一路往大门方向跑去,边跑边用眼睛搜寻停靠在路旁的班车。
跑到学校大门时,谭东林确定以那个倩影的速度是不可能已经走出大门的,他又回头走向停靠在路边的班车。眼光迅速扫向每一个车窗里浮现的人影。
连续搜寻了三四辆班车,都无所获。此时,校园的广播突然响起: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午夜的钟声敲痛离别的心门,却打不开我深深的沉默......”
校园的广播一向是那么准时。今天响起的不是上课铃声,而是一首离别感伤的歌曲。
谭东林边往回急走边胡乱扣上敞着的衬衫,刚才穿着球裤衬衫敞开胸膛和肚皮狂奔的怪样,在这所校风严谨的中等民族师范学校已让不少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路边繁茂的桂树下,一辆已经发动的班车里,赵雨晴刚放好行李坐下来,就听到身旁的老乡在指着窗外说笑。
赵雨晴的座位不靠窗,她扭转娇躯朝窗外望去,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着急地往回走,没系完整的衬衫下结实的胸膛依稀可见,她的俏脸红了。
“他那么着急干什么去?是真的来送我的吗?”赵雨晴的一双杏眼随着谭东林的身影转动,心里忐忑地思忖着:“不会的,他平时总是那么孤傲,从来不会主动表示一点儿好,昨晚他应该只是说说而已,他不是个会主动追求女孩的人......”
谭东林黯然的目光突然瞟向赵雨晴的方向,四目相对的刹那,他怔住了。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颗洁白的牙齿无法抑制地咬住了嘴唇,使得她那樱桃般的小嘴此时抿成了一条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世界安静下来。
赵雨晴的耳旁没有了一整车老乡叽里呱啦的聒噪声,飘荡在校园上空的感伤乐曲也渺远得好似不复存在。
直到赵雨晴的泪水从眼眶里无声地淌出,谭东林方才慌乱地整理了一下没扣好的衬衫。
车子开始缓缓起步,赵雨晴向窗外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谭东林赶忙追上去,在触到玉手指尖的瞬间,一个金属质感的环状物滑向了他的掌心。
“叭叭——”刺耳的喇叭声响起,谭东林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手心里却真实地感觉到了环状物的坚硬与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