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晚风拂过桥畔,带走桥头烧烤摊的烟火,少年们聚坐一桌,烤串上撒的辣椒面或是杯中的啤酒晕染了脸上的红晕,酒精的催动下,大胆地谈论起隔壁班的姑娘。然后有人不耐烦地捡起手机,跟絮叨的父母争论几句,在朋友们不带恶意的哄笑声中先行离去,约着回来再聚。回家之后,面对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着让你回家吃饭的父母,自然少不得一阵抱怨,吃完饭后惯常地把自己锁在屋里……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尽管和朋友的约定再无下文,甚至未能正式的告别。但至少,陪着父母吃完了最后一餐,哪怕那晚饭桌上还在和他们拌嘴……
人都是这样吧,只有失去了,才会去珍惜。等开始珍惜生活中的美好时,只剩下怀恋了。
当然,这些都是事后追忆时无意义的感慨。从天降下的火焰将城市吞没后,他能做的也只有追忆了。
……
橘红色的霞光照到瘫坐在靠背椅上追番的少年脸上,促使他眯起眼睛,悠悠然爬起,踱步到窗边。他伸手捏起窗帘的一角,在拉上之前,看了看窗外的景象。街上有不少拉着手闲逛的情侣,广场还是被跳舞的大妈占据,年轻的父母哄着哭泣的小孩……
但是,好安静啊。隔音应该没这么好呀。
“爸~妈~”许是被光线晒干了嘴唇,少年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大喊了一声,曳着拖鞋往客厅走。
“有水没?”习惯性的问一句,见没有人回应,少年便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父母各占着沙发的一角刷着手机,没有声响的短视频出演着一场默剧。
“不开声音,你们看的是什么呀?”喝了一口,少年看着不说话的两人,奇怪地问道。
无人回应。少年放下杯子,走上前,伸手,想要去推一把。
“不要去碰他们了……算是我的忠告。”
“你是?”少年看着突然挤进他的视线的男人,在他那沧桑疲惫的面容上寻到了一丝悲悯。故而少年并没有被那刻有疤痕的长相吓到,只是抱着最基础的警惕转过身质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我是……「记录官」米兰达。”男人闭上眼睛,躬身行礼,配以黑色的服饰,像是葬礼上的追悼。
“奇奇怪怪……快离开……”少年为自己心底无由来产生的伤感感到恐慌,挥舞着手臂上前,想驱赶男人。摆动的手臂却“次啦”地划开了精心粉饰的幕布,露出了残酷的底色。“这,这是什么啊!”
仿佛撕掉一半的墙纸,一半维持着原样,一半只余下烧焦的墙壁和家具的残骸。
他吼叫着伸出手在空气中乱抓,却只撕出更多的真相。一幅幅凌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天空中显露的第二个太阳,那一闪而过的瞳孔,坠落的天火,以及自燃的人体……
“嗬,嗬。”少年喘着粗气,突然反应过来,猛地转身。然后,连呼吸与心跳都一并停止。
“开……玩笑的吧……”少年向后踉跄几步,没有东西阻拦,直到他靠到男人怀里。“是,是假的吧,是吧?”他反手抓住男人的衣领,像抓住什么依靠,几乎哀求的求证道,“你告诉我……”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和男人眼中长存的怜悯。
“呵,呵呵,怎么会?”抓住衣领的手被夺取了力量,少年瘫坐在地上痛哭,直到哭哑的嗓子不断干咳“啊……咳,咳……”才抬起头,用衣袖擦干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为什么……我还活着?”
“不,严格来说,你也已经死了。你只是,还清醒着。”自称米兰达的男人纠正道。
“嗬,呼,什么意思?”
“未知的魔神将目光投向这片世界时,地上所有感知到他的生灵都因承受不住祂的关注而自燃,成了你见到的那副模样。对于依附肉身活着的普通人类,失去肉体后,灵魂无法保持生前的知性,要么成为只会执行既定程序的幽灵,要么被污染化作怨灵。所以肉身的灭亡,便是传统意义上生命的终结吧。”
“那你呢?你不是也还活着吗?”
“……很抱歉,虽然历史与神话很相近,但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在祂转移注意后才进入这个世界的,为了执行「时空局」赋予我的记录这个灭绝的文明的任务。具体的记录方式,是用某种不能细说的方法把像你父母那样无意识的幽灵装入书中。这些灵魂没有智慧,不会去思考,会按照生前的习性,在书中像程序一样活着。你可以将这份记录书看做整合了一个文明人类生活方式的数据库。记录既是为了证明他曾经存在,也是为了延续。”米兰达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才接着道:“而你是特殊的!你身上存在的某种潜能,让你的灵魂具备了脱离于肉身的知性,仍然具有「人」的身份。这样的你,我是不能粗暴地收录到那个死寂无声的档案里的。而且,知道我刚刚为何制止你触碰你父母的记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