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又做噩梦了。
闭上眼的一瞬间,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裹挟着他的意识,然后如同云端坠落般直直地落入最深处的地方,那一刻仿佛天地倒转。哪怕多次坠入梦境,他还是无法习惯这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一阵眩晕。
再睁开眼时已经不在自己的卧室了,眼中所见的是一条古色古香的步道,由泛着青色的石板拼接组成。向上看去,步道如同一条青色的长龙蜿蜒通向高处,末端消失在了茫茫的黑暗里。两边是漆黑如墨的树林,视线被吞没在了幽深的黑暗里,令人隐隐有些胆怵。这里太安静了,说是安静,倒不如说是死寂,没有一丝的虫鸣与鸟叫,只有晚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在狭窄的步道上不停回荡。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止了,路边的杂草疯狂生长,约莫能盖过一个成年男子的个头,小臂粗细的巨大藤蔓横陈在路中央,上面隐约有一些动物的爪痕,到处都是令人不安的诡异景象。他不由得有些紧张,砰砰的心跳声在死一般的寂静里仿佛一面不停震响的战鼓。
“咔嚓”他忽然听到了一声脆响,那是树枝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接着是连续不断的破裂声,他立刻明白了——有什么人沿着这条拾级而上!什么人会走在这样的一条路了,这本不是给活人走的路。心念所至,顿时一股凉气从脊髓直冲天灵盖,手脚发冷。他想扭头环顾四周,找到那个人,但是他失败了……他不能动!然后视角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缓缓抬高……时辰忽然明白了,他就是那个走在台阶上的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噩梦里他扮演过无数的人,医生、戏子、渔夫……这次大概是一个剑客吧?他注意到这个人腰上挎着一柄铁剑,随着主人的脚步一晃一晃的。
那么这样一个剑客在月黑风高之夜踏上没有人迹的山是为了什么呢,是要寻找什么尘封已久的宝物吗?想通这些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从一个掉入陌生环境的主角变成了冷眼旁观的看客。
“要是能换个视角就好了,这样看着好不舒服啊。”时辰心里忽然想,然后就如同他所想一般,视角居然倏地抬高了一截,使他可以在空中看清楚这场好戏的全貌。
“诶,这也行啊?”时辰惊讶了一下,“那再来杯可乐行么,要去冰的……”果然手中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纸杯可乐,杯壁上还挂着几滴冷凝水,散发着寒气。不过好像是恼怒于他的多事,空中还倒下一大桶爆米花,给他结结实实砸了个透。
虽然场外发生了一些闹剧,但是并不影响石碑前两人的对峙,他们好像没法看见时辰和那散落一地的爆米花。时辰端起可乐小口啜饮起来,这时他才收起心来认真观看。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剑客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那是一扇沉重的铁门,看来是多年没打开了,藤蔓爬满了镂空的花纹,门上的铁锁早已锈迹斑斑,只是轻轻一拽便断裂掉地。剑客推开门,缓步迈进,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灰白的墓碑,没有贡品,也没有祭台,每块墓碑上都刻着一个精致的图腾,那是一柄秀气的小剑,上面刻着一个矫若惊龙的“齐”字。从铁门处一眼望去,除了连绵无际的墓碑之外别无他物,这里居然是一个陵园!
剑客脚步并未停滞,继续往里迈步。这是一片巨大的广场,地面是做工精致的青石板。广场中间有一块黑色的石碑,石碑纤长,如同一柄利剑直刺天空。近看才知道,石碑居然有四人合抱大小,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线条,有些像张牙舞爪的游龙,有些又像蜿蜒崎岖的山岭,这些怪异的线条看似毫无关联,但两两邻近的线条又好像可以组成什么晦涩难懂的符文,有着无与伦比的锋芒,多看一眼就觉得脑袋疼的发抖,像是一柄利剑从眼中刺入脑海。
剑客走到石碑前,停止了脚步。石碑下面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靠着石碑静坐,身上落满了灰尘,生死不知。四道铁链将他的手脚锁在了石碑上,两柄锋利的倒钩穿透了他的锁骨,钩子上的血液早已干涸,变成了暗红色,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岁月。
好像是感受到了剑客的到来,石碑下的那个人抬起了头,被锁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没有死。那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两鬓已经微微泛白,脸上满是风蚀日刻的痕迹。他的眼神是空荡荡的,像是身处茫茫荒野,明明是对着你,神思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没有什么能让他正视的东西。有这样眼神的人,一定有很多说不出的故事吧。
他忽然开口了,可能由于太久没有开口,声音干涩而喑哑,像是钝刀在石板上搓动发出的声响,听了之后耳朵都是嗡嗡的回响。“好久没见过活人了,齐家是没落了吗?堂堂剑仙门第,居然找不出一个能用剑的人,派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做守望者。看来我出去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他抬眼望向澄澈的天空,眼神还是空荡荡的,开始自言自语:“我该期待一下吗?明明是令人开心的事,千年的囚禁就要结束了啊,可是出去又能干什么呢?什么都没了,她也不在了。”
他用掌心轻轻摩挲剑柄,轻声道:“不是齐家无人,这一代的守望者是家父,本应由他来执剑守望你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