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纱幔在我的眼前吹动,朦朦胧胧。我回过头,看见身侧的景烨。他的呼吸很浅,我几乎很难看到他胸口的起伏,这让我仿佛又回到了新婚之夜,那时的惨烈和苦楚还历历在目。彷徨浮上心头,我心下没由来地又是一阵恐慌。
我记得我的夫君那夜的模样,悄无声息,面白如纸,命不久矣。
不该是这样的。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面颊,他却睁开了眼睛,捉住了我的手。他转头望着我,眸中落满了细碎的阳光,眼睫一颤,便纷纷扬扬地洒在枕上绣的鸳鸯上了。
他与我贴得这样近,几乎是额抵着额。他蹭过来,蜻蜓点水般在我额上一吻,笑道:“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一会儿?”
这一吻,昨夜的景象一下子又冲回我起床后迟钝的脑海里,真切得让我脸红心跳。
事实证明,我们真的都有在认真温书……可是除了那些,还有别的心情。
当我指尖贴到他内衫系带的时候,他却轻轻按住了我的手,力道很轻,但足矣叫我一僵。他拂开我微潮的碎发,烛光在眼尾勾上一层薄薄的粉,他的气息有些烫:“别解。”
他闭了闭眸:“不好看。”
我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他的意思,但还是勾下了手指,他也没有再阻拦。衣服落下一角,半遮半掩,而我呼吸一窒。我抬起手,但是却在发抖,抖得这样厉害,明明人就在咫尺,可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他。景烨接住我的手,吻我的指尖,然后单手再去系自己的带子,哑声道:“抱歉……”
他几乎要退开,但是在他离开那刻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拉近:“不必道歉,我不在乎。”
我扯开他的衣服,这一次,终于直面了那些伤疤,这样深,这样多,这样刻骨铭心:“我只是很害怕。很难过。”
我吻上去:“害怕你会很痛,很痛。难过你痛的时候,我不在。”
其实我并非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身体,当初和亲襄渠,多少次他被残害得奄奄一息,都是我替他处理那些血肉模糊的狰狞伤疤。我亲眼看着这些伤疤,好像是恶毒的蛊虫,寄生在他身上,日以继夜,一刻不停地吸食他本就不多的生气,让他在昏迷当中突然蜷缩成一团,让他无意识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好像要将它击穿。
可是今日再看他,他身上的伤疤却只增不减,还多了许多刀剑的印记,深到连浓稠的夜色都无法遮掩。
我在南篁的日子……他是怎么一个人撑下来的?在军营里,孤立无援,连自己的身份都是假的——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从一个伤病缠身,零落成泥,无人问津,活不过冬天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为叱咤风云,战功卓著,让敌人望而生畏,甚至敢和太子直面谈判的将军的?
血淋淋的真相掩埋在一条条狰狞的伤疤里,我不敢去撕。
“不睡了,醒了。”我出了一口气,晨光透过轻纱,在我的眼前漂游,我透过光望着明显精心布置过的洞房,一时之间又有些怔,问他,“你是早就将此地准备好了么?”
景烨嗯了一声,抓紧了我的手:“我准备了许多天,总怕不够,委屈了你。”
我望着精致的花灯和其间的字句:“自然喜欢。可,若是昨夜我未曾说愿意,难道这些皆要白白的浪费了吗?”
景烨笑起来:“那下次再布置就是了。”
“莫担心。”他突然很认真地说,“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才找到你。让你在四国乱世中颠沛流离了这么久,我才赶来。我再不会叫你伤心难过了,我保证。”
“说这些做什么?”我用手捧住他的脸,凑近过去,“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只是很想你,很想你而已。”
我望着他的眸,好像要把自己的形状永远凝刻在他的瞳孔里:“不过这都不要紧了,过尽千帆后,我们注定是要长相厮守一生的。”
“堂也拜了,亲也和了,现在洞房花烛夜也过了。我们现在是真的夫妻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共患难,同喜乐,白首不分离。”我说,“景烨……我心悦你。”
我看到他的目光,再次被我的话语吹出了一片火星子:“我心悦你,并不只因为你是我的夫君。而是在这乱世之中,所有人都是雨打的浮萍,黯然销魂,无所依傍,随波逐流,自顾不暇,只有你,拉住了我的手,只有你,身上有光。”
“你总说,是我救了你的命。是,若非是我,恐怕你真的活不过那个冬天。可是你大可不必这么想,我是自己想要留下来的。”我冁然一笑,“我的世界曾与这世间所有人一般死气沉沉,暗无天日,是你的出现,让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光。那一眼,便是万年。我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竭尽我所能,救下那束将灭的光,也便是救了我自己。”
我笑着,轻声说:“啊……现在想想真是不公平,我恐怕是先动心的那一个。”
景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