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夕阳迫近库帕村领主石堡的瞭望塔尖,村子里的孩子与青年们便会聚集在酒馆门前的晒谷地,其中不乏贵族的身影。
众人目光聚集之处,是一块露天树墩,平日里执政官在此宣布各项事务,此时正被一位贵族服饰打扮的小男孩占据。
小男孩把树墩当成自己的舞台,手舞足蹈,似在扮演话剧,又似在淋漓讲演。
小男孩名为弗雷,取自阿萨众神中司掌丰饶与光明之神。
村民们或许不清楚信奉的诸神中有这样一位神祇,可他们都清楚弗雷是谁,连领主雅伯尼爵士大人都称赞过弗雷——这孩子是个天生的行吟诗人。
尽管村民们都弄不清楚行吟诗人究竟是个怎样的职业,却也不妨碍他们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弗雷叙述的故事中。
“一番苦战后,佐伊四人被黑压压的尸潮堵在了死巷里,慌不择路的他们爬上了屋顶……”
这个故事取自《求生之路》这款游戏,这是他在大学期间最爱不释手的游戏,剧情他只记得个大概,所幸当年为了写小说,他刷过大量此类影视作品和小说,勉强能够循着印象胡编乱造。
那些生涩难懂的神话、早已听腻的传说,使得故事在这片文化与生产力皆不发达的大陆上异常珍贵,在这个边境村镇更是有市无价的稀缺品。
曾有路过的旅行商人,开出两枚小银币的高价,为求弗雷多讲一个故事。
呜——呜——!!
故事听得正兴之际,村子最高的建筑——领主石堡的瞭望塔上,忽如其来迸发出了沉重悠长的号角声,转瞬遍及整座村镇。
被这号角声打断,弗雷与听众们同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战、战争来了!!”
众人的目光随着这把嘶哑的声音聚集到一位全身震颤的老头身上,牙齿早已掉光的朗大爷,这位四十年前从民兵卫队退役、大半生都在为民兵小伙雕刻悼牌的老木匠,在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领主石堡传来的号角声意味着什么。
“乡亲们,快到石堡避难!——”远处传来了民兵士长洛西的呼声,“卫队的勇士们,到兵械库领取盾牌长矛,东门集合!”
一道庞大的黑影似黑色巨网从天而降,洒在了弗雷身前几十号村民的身上。
短暂的错愕后,被黑网笼罩其中的几十号村民如同猛烈挣扎的鱼群,四面逃散,企图挣脱这张黑色巨网。
八道锋利的黑光在人群中闪动。
老把过往荣耀挂在嘴边的民兵老头朗大爷,爱出风头又总是逞强的铁匠小哥巴兰,知晓无数秘密的酒馆老侍女布拉,刚学会做靴子不久的制革匠少女蜜罗……
熟悉的乡亲,一个接着一个于弗雷面前倒下。
成排成片的村民身首分离,股股血泉从满地的无头尸上喷涌,惨烈的哀号声接连撞入耳帘,弗雷置身在一场腥味浓烈的血雨中。
一颗颗温热的血珠拍打在弗雷的脑门上,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手掌上那一抹残存余温的鲜红,令弗雷深陷错愕。
嗷!!——努!!——
顺着震痛耳膜的怪物吼声,视线越过屠戮着村民的锋利黑爪,抬着僵硬脖颈的弗雷奋力仰视,才勉强将面前这只庞然大物的全貌收入眸中。
这只闯入村镇肆意屠戮的凶悍之物,足足三米高,矫健修长的身躯上,幽黑的皮肤透出金属独有的光泽,颈部是一片光洁如雪的白毛,狰狞的面部被黑色骨甲覆盖,头顶插了四柄有如利刃的黑角,身后带着六条烈焰般的长尾。
妖狐!
目睹凶兽真面目的瞬间,弗雷脑中情不自禁地蹦出了这个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称谓来命名眼前这只凶兽了。
侥幸躲过妖狐利爪屠戮的村民,尖叫着往四周的巷子里钻去,脱离险境后又不约而同地涌向了整座村镇地势最高的领主石堡,企图逃到那座看上去最为坚固的建筑,寻求领主大人的庇护。
妖狐现身的短短数个眨眼,不断叩击胸腔的心脏,令弗雷直感肺部被压迫得快要停止运作了,这种极度恐惧带来的窒息感夺走了他的思考能力,只有激烈跳动的心脏让他意识到自己尚且活着。
弗雷曾在贝瑞酒馆听过一个商队护卫述说他遭遇魔兽的经历,他的同伴被魔兽活活吓死,弗雷以为这是夸大其辞,直至此时亲眼目睹了这只妖狐虐待乡亲的血腥场面,切身体会着恐惧带来的窒息感,弗雷终于相信——
人是可以被活活吓死的!
所幸妖狐只顾着扑咬那些逃跑的人,没把他这小不点放在眼里。
弗雷躲在树墩后藏好身子,稍微探出脑袋观察着狐妖的动作,一个有着显眼金色双辫的小女孩忽如其来闯入他的视野里。
面色煞白的小女孩愣在原地,似乎是被眼前血腥残忍的场面震住了,连逃跑的本能都没来得及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