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江阴之行,让徐鹤认识到,他这个文科生想用科技改变世界实在是太难了。
这不是土法制糖,不是靠着妥协和幸运就能完成技术革新的。
真正的技术革新是经过无数的匠人,通过不断的研究和试错才能得到一点点小小的进步。
所以……
他需要这个年代更多的技术性人才。
比如金陵南直隶工部造械所的鸟铳匠人,比如会炒钢、灌钢和制作熟铁的匠人……
更关键的是,不会的东西,有现成的摆在那里,那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偷师。
葡萄牙人不是占着澳门晒牛皮吗?
那就想尽一切办法,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薅出些东西来。
正好,汪鋐之前来信,说葡萄牙人现在越来越放肆,还经常跟倭寇、大海寇勾结,进犯广东沿海。
他对卢镗帐下表现抢眼的戚继光很感兴趣,想调他前往广州担任水师游击。
徐鹤想到此节,回到海陵后便找来戚继光商量了这件事。
戚继光面露难色,他原本想在谢鲲的祭仪之后,跟俞大猷一起商议一下练兵之事。
这次是他难得的可以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独立拉出一支队伍的机会,他不想这么放弃。
徐鹤想了想,也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这时,一旁的俞大猷却主动请缨道:“如果汪按察使那边不顾及我的身份,那我可以去一趟。”
徐鹤闻言大喜,俞大猷本就是福建人,对闽越一带的气候更能适应,而且他还有带兵打过大仗的经验,汪鋐这个人徐鹤是了解的,他是大魏朝廷地方大员中难得的务实之辈,也是知兵且愿意接受新事物的官员。
只要提前说好,俞大猷的身份应该不是大问题。
最关键的是,朝廷现在估计已经焦头烂额,对于地方大员,张璨肯定会以安抚为主,更别提帝国遥远的南疆,他马上就没法顾及到广东这种遥远的地方了。
徐鹤点了点头道:“元朴兄,那一切就拜托了。我们以一年为期,这一年里,你在广东多多注意佛郎机人,尤其是他们的船只、火铳。若是有海西匠人那是最好了!还有,广东一地,能够仿制佛郎机铳的匠人你也帮我多多留意,只要愿意来南直隶地,我可以给钱、给地、给安家费!”
俞大猷抱拳道:“必不负驸马所托。”
徐鹤知道,对方虽然归附自己,但至少目前,心里还是不愿跟明军发生直接冲突。
徐鹤可以理解俞大猷的想法,既然这样,请他南下也不失为一个更好的安排。
两日后,木工用檀木雕好了谢鲲的“头颅”。
徐鹤买了一副棺材将其“收殓”后,来到西郊为其招魂。
自张瓅始,徐嵩、李知节、陈华等人全都到场。
至祭时,李知节亲写祭文当着谢鲲灵前哭祭道:“先茔在豫,江广河深,势难归葬,故赞设墓碑而宁汝于斯,便祭扫也。……”
“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去岁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留食江淮,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痛哉!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汝奔走多年未有婚娶而更无子女,虽吾欲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而终不得焉!”
说到这,老师可能真的想到谢鲲一生无儿无女,最后连祭祀洒扫的人都没有时,终于情绪崩溃,伏案痛哭。
张瓅最小,到了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徐嵩、戚继光等人也是神色黯然,嘴唇颤抖,显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时,李知节念道:“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
“尚飨!”
念到这时,一直猛刮不止的西北风突然停了下来,陶盆中的黄纸在燃烧后升腾起一股烟柱,那股烟柱夹着纸灰盘悬着直直升上天空。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愣住了。
“子鱼,一路好走!”徐嵩神色黯然地躬身一揖。
“舅父!!”
“老师!我戚继光发誓,有生之年,我一定想办法请回您的遗骸!”
徐鹤见状,转头道:“押上来!”
这时,一个头上套着麻袋,双手反绑的人被两名机兵推倒在灵前。
徐鹤一把扯掉他头上的麻袋,袁应枢的眼睛从黑暗的环境中突然暴露在阳光下,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缓了缓,他猛地看清了眼前谢鲲的灵牌。
瞬间,他浑身颤抖,脸色惨白:“诸位,诸位,不关我的事啊,各位大人,饶我一条狗命,我,我也是奉命行事,叫我这么做的是我的泰山严嵩和皇帝,呸呸呸,是反贼贼酋朱厚熜,我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徐鹤看着惊慌的袁应枢道:“原来是你严嵩的女婿!”
说完,他转头看向戚继光:“元敬兄,听到了吗?杀害师伯的元凶还有两人,一个叫严嵩,一个叫朱厚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