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这位算是你表兄,我们徐家的大才子。”
徐政连忙道:“是叔父谬赞,我不过是个略会读书的呆子罢了,比不得表弟。”
听他这么说,许默却是笑了,“听这话,表兄必是贵人!”
“贵人?怎么讲?”
“人贵有自知之明,表兄如此谦逊,岂不是贵人?”
徐政一怔,忍不住大笑,“表弟果然妙语无双。”
几个人坐下,徐师爷主动倒茶,随后道:“徐政,你从绍兴那边过来,可有什么心得?也跟表弟说说。”
徐政面色凝重,良久一声叹息,“叔父,表弟,要我说,这大明朝只怕要完了。”
徐师爷把脸一沉,责备道:“你有事说事,何必如此信口雌黄?”
徐政摇头,“叔父明鉴,我可不敢撒谎。实在是这些年来,江南的作坊越来越多,聚拢的工匠也越来越多……就拿这一次苏州的事情来说,出来闹事,追着锦衣卫打的,就是周家的作坊里的工匠。”
“啊!”徐师爷吃了一惊,“周顺昌家里还有作坊?”
“有,织机三千架!”徐政道:“江南大户,向来主政以本守家,以末敛财。眼下是家家经商,户户织丝绸。海运贸易,茶叶瓷器,可谓是百业兴旺,远胜从前。”
许默听着,突然道:“既然百业兴旺,怎么会有危机?”
徐政摇头,“兴旺的是高门大户,却不是朝廷!”
“此话怎讲?”
徐政深吸口气道:“从国初以来,苏松常镇就是财税重地,尤其是苏州,一府之地,居然比好些省份的税收还多。可这些年来,苏州的膏腴之地,鱼米之乡,全都种上了桑树和棉花。朝廷想要田赋,必须从江西和湖广等地调拨。即便如此,还连年积欠,供应不了朝廷开支,京师百万之众,九边几十万将士,真不知道要靠着什么活着?”
徐师爷眉头紧皱,他长叹道:“据我所知,当初萨尔浒之战,也有人主张徐徐图之……奈何国库空虚,神宗频频催促,才酿成惨败。这些年来,非是辽东兵马战不过建奴,实在是粮饷不足,供应不够,每每仓促迎战,战败之后,局势更加糜烂,那么多猛将强兵,就这么断送了,老夫也是无奈啊!”
许默认真听着,将徐师爷和徐政的话放在一起,也就说明白了大明的症状。
“舅舅,辽东女真已经形成了气候,想要剿灭,就必须集中十倍之力,泰山压顶,才有希望成功。”
徐师爷点头。
许默又道:“江南虽然富庶,但是却收不上来钱财,拿不出粮食,供应不了国家开支。”
徐政用力颔首,“不止如此,眼下的江南,还没了供应税赋的田亩,又逼着百姓沦为流民,在城里四处游逛,无所事事。久而久之,必生祸患!”
许默道:“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没有!”徐政干脆道:“如果毛一鹭能拼着命,把事情推下去,或许还能起死回生,奈何他们不顶用。现在已经没有人害怕朝廷,江南之地,简直成了化外之地……表弟,你知道吗,不少读书人在江南讲,要非君!”
“非君?”许默一惊,“什么意思?”
“就是说天子乃是天下大害!”
许默大诧,目瞪口呆。
舅舅却没有多少奇怪的,“当初李贽就四处宣扬这些东西,几十年前,还不过时奇谈怪论,不足为奇,现在如何?”
徐政道:“现在已经蔚然成风,到处都是胡言乱语之人……叔父,我也是读圣贤书,秉持纲常教化学出来的,他们这些说辞,我是万万不敢认同。纵然大明天子不仁,改朝换代即可,他们竟然嚷嚷着要非君,说什么没了皇帝,才能天下大治。我实在是想不通!”
许默眨了眨眼睛,“那个表哥……你想改朝换代,也够大逆不道了。”
徐政俊俏的白脸涌起一股红润,忙道:“总还是比那些人要好的。”
三人一阵沉默,最后还是许默总结道:“如今大明朝,纲纪当然,财税枯竭。江南士绅,离心离德,中原百姓,民不聊生。更兼关外建奴,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凑了个齐全。偏偏朝廷又没有断然手段,重塑纲纪,如此下去,只有亡国一条路。”
徐政立刻点头,“我也是这么看的。眼下江南的钱财都在作坊商贾上面,试问朝廷能有本事收取商税吗?”
许默点了点头,“舅舅,您老怎么看?”
徐师爷笑道:“我还能怎么看!你们不怕死,只管折腾去,我这一把年纪,死也就死了,若是你能真成了,我也享不了什么福,所以啊,随你们去吧!”
许默顿时一笑,“有您老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许默起身,对徐政道:“表兄请跟我来。”
徐政亦步亦趋,许默直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