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素琼是因为接下了苏一川的青黄剑招从而解开心结?
当然不完全是。
李长风是李长风,不是苏一川。
昔日她没有接下李长风的“青黄”,留下了心结,那么今日就算接下了苏一川的“青黄”也于事无补。
此时白衣非彼时白衣。
身前一剑非往日一剑。
此时此刻,苏一川已经到了“身无分文”的尴尬境地,体内一间包藏气机的屋子称得上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实在捱不住,少年顾不上洁白衣角垫着屁股,就地盘腿而坐,凝神调息。
纳气六字确实可以彻底恢复他体内气机,但实际上,吹、呼、唏、呵、嘘、咽六字诀,只有吹、呼二字吞吐气机对身体的负担是微乎其微可以不计的。
自第三字“唏”开始,往后补气经脉的负荷一次要比一次增加。
之前在匡山对上韩杰山,一战之后苏一川全身经脉都在抽搐哀嚎,就像是一根一根连心筋膜在被人一下又一下撑直拉扯,痛苦至极。
眼下身处落梅剑林,不必忧虑性命,可以说安稳得不能再安稳,苏一川何至于去用那纳气六字诀?
天地间冰寒至极的冷意随老妪大袖一挥消失得干干净净。
盛夷神态明显放松下来,护住摘雪阁正门的庞然气机也被他撤去,这两个“自在境”的比剑,他不留心一二还真未必能保证摘雪阁的完好无损。
待少年调养好再度睁眼,朱素琼手中的龙水剑已经远去邻近剑峰。
朱素琼微笑轻声道:“方才一剑,光论气势在自在境内已是顶尖,声势浩大至此,我若想正面硬接下,只有两个法子。”
“一是借剑龙水之威。”
“二是一瞬提至小菩提的境界修为。”
朱素琼摇摇头,但神色却是不加掩饰的快意无比。
老妪是不屑做那扭捏姿态的,没有一点藏藏掖掖,十分坦然地大声笑道:“就当老身的自尊作祟吧,我宁愿被人说是占了兵器之利,也不愿被人嘲笑以境压人。”
“这一剑,看似是我朱素琼接住了,实则还是没有接下,跟多年前的那一剑一样。”
“小子,你赢了。”
苏一川双手抱拳:“前辈说笑了,晚辈也借了前辈残留的剑意,算是取巧,做不得数。”
朱素琼伸手止住苏一川话头,不悦道:“我说了,不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故作谦卑。”
“能将残留的剑意利用起来,那就是你的本事,还是说你觉得老身输不起这一剑?”
“岂敢。”
朱素琼嘴角微勾,眼角皱纹堆起,粗糙手掌一把扶起白衣少年。
“以前或许真输不起,现在不会了。”
苏一川不知其中深意,于是试探问道:“前辈方才所说的多年前那一剑,指的是……”
这时盛夷正好走至两人身边,便替朱素琼开了口。
“十几年前,你师父初入太玄境,意气风发心高气傲。一次偶然机会,与朱宗主碰上了面。”
“那时的朱宗主,虽然未将龙水剑带在身边,却已经迈入太玄境有数年之久了。”
“李长风执意要与朱宗主问剑一场,朱宗主拗不过,最后……”
说到这,盛夷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看向朱素琼。
老妪洒然一笑,接过话头。
“最后是我输了,我没接下李长风的‘青黄’,就像我没接下你的‘青黄’一样。”
“没什么羞于承认的,老身败给一个初入太玄境的晚辈,备受打击,以至于怀疑起了手中剑,在心底留下了心结。”
“尝此一败,我立马就回了落梅剑林闭关悟剑反省,却是没有明悟几近魔怔,憾然出关,此后境界寸步未进。”
苏一川听此秘闻,陷入沉默。
岂料朱素琼大笑不止,正对着苏一川沉声道:“所以老身才要谢你。”
苏一川目光错愕。
“当年不借龙水剑败给李长风,今日借龙水剑接下青黄就能解开心结?笑话!这一点,盛夷都没有想明白。”
一边的盛夷面容恍然,略有一分羞愧。
“没能接下你的一剑青黄才好,若真接下了,哪怕不用龙水剑便接下了,那也只是接住了你苏一川的一剑而已,仅此而已!”
“你叫苏一川,不叫李长风!与我自己画地为牢留下的心结可有半分关系?”
朱素琼自嘲一笑:“江湖中出现了了不得的后辈,这是好事,能让阳川江湖不至于逊色天乾、东离两座江湖太多。”
“李长风的青黄剑意,其实正是由此而生,看着这个青黄不接的阳川江湖,他不忿、不甘,他愿江湖后生人才辈出,愿剑道长长久久能有人各领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