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三月。
金旺主杀,万物枯损。
清晨。
薄暮冥冥。
李平安准时醒来,踩在满地的桃树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洒扫庭除,生火做饭。
一道炊烟升起,烘散了雾气,模糊的小院变得清晰起来。
从高处向下看,寻常的庭院中有个平凡青年,正慢悠悠的做饭、吃饭。再拔高视角,左邻右舍,乃至兴化坊、京都,九成百姓都如此生活。
大隐隐于市,莫过于此!
世人的目光都在耀眼热闹处,妄图从他们身上学到经验或挑出错误,其他人都自然而然的虚化无视。
任谁也想象不到,不起眼的殓尸房小吏,竟然是个长生者。
李平安推己及人,有时候会怀疑墙角的乞丐可能是绝世高手,走街串巷的货郎兴许有惊天身份。
“所以更应该谨小慎微,九十九次判断错了也无妨,就怕遇上个真的……”
吃饱喝足,哼着新学的小曲儿上街。
“姑娘客官围一桌,前后左右随便摸……”
这首新曲作者是个落魄书生,没钱听曲只能臆想,一经传出就火爆京城,各处勾栏都在唱,据说增长了客人五成打赏。
经过豆腐脑摊,扑鼻的香气诱人垂涎。
“刘叔,来碗豆腐脑,多放葱花辣酱!”
刘叔汤勺翻飞,熟练的添加各种调料:“平安有些日子没出来了。”
“殓尸房忙得很。”
李平安可不会说当值清闲,大半天躺在逍遥椅上打盹。
自从知道纯阳大阵克制鬼物,他就怀疑关于殓官的鬼魅传说,是同行故意吓唬人,提高门槛,免得外行人来竞争。
这世道有个铁饭碗,价值千金。
“来喽。”
刘叔将粗瓷大碗放在桌上,特意滴了几滴香油:“尝尝,今年的小磨香油。”
“多谢刘叔。”
李平安用勺子搅了搅,吸溜吸溜吃了几口,香味直入脏腑。
大乾唯一比前世好地方,大抵就是没有科技与狠活,一碗豆腐脑祖孙三代都不变味道。
正吃着,三個汉子来到摊位前,大喇喇坐下。
为首的正是白役庞二,两个手下单脚踩着长条凳,啪啪啪拍着桌子叫喊。
“人呢,死哪了?”
刘叔连忙过去招呼,躬着身子问道:“三位爷,吃点什么?”
庞二骂咧咧的说:“吃什么吃,今儿来收例钱。”
刘叔苦着脸说道:“前几日不是刚交过?”
“那是清理垃圾的钱,今儿是干净费。”
庞二说道:“你这吃的喝的干净么,客人吃了得病怎么办,必须交钱保证吃的干净!”
刘叔问道:“那交了干净钱,以后客人吃坏了肚子……”
“怎么?”
庞二嘭的站起身,揪着刘叔的衣襟:“还想让衙门治病,信不信咱抓你去打板子?”
“差爷饶命。”
刘叔从怀里摸出一叠铜钱,眼见庞二瞪着眼不松手,又摸出一叠塞过去:“以后差爷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
庞二顿时笑容满面,呼啸一声,又去旁边摊位收干净费。
刘叔唉声叹气的回到锅炉前,吐了口唾沫,嘟嘟囔囔听不清在骂什么。
李平安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低头吃着豆腐脑,没有出手帮刘叔的想法。
差役报复百姓的手段太多,今儿帮了忙,明儿刘叔就得改行换业,卖不成豆腐脑,整条街都没有他摆摊的地界。
没能力彻底消灭潜规则,就只能去遵从。
忽然。
身后传来惊叫喧哗,李平安循声望去,只见少侠手持长剑,指着庞二等着数落罪行。
不止搜刮殴打百姓,还有祸害某某女子,抢劫某某行人。
“当诛!”
少侠讲完罪行,长剑刷刷刷斩过,庞二三人齐齐倒地,然后施展轻功飘然离去。
围观百姓纷纷叫好,称赞少侠为民除害。
“这少年不错。”
李平安抚掌赞叹,自个儿不愿招惹是非,但是应支持主持正义之人。
“江湖侠客,就应该就是这样!”
吃完豆腐脑留下了五文钱,溜溜达达来到崇仁坊。
状元街。
原名书铺街,半年前改了名字,再过几年兴许整个坊市都以状元为名。
向街里走几步,就看到巨大的状元楼牌匾,朱红漆,烫金字,在太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自从苏明远连续主持春闱、秋闱,状元楼的规模又扩张了,几乎占据了半条街道,
李平安不禁感叹道:“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年崔掌柜在苏明远落魄时,时常伸以援手,凭着丁点情分,造就了如今万贯家业。
毕竟是当朝尚书,天子臂膀,一个念头就能决定一个家族兴衰。
状元楼门口树立几座进士题名碑,上面写着谁谁谁简略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