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月楼时,已过夜半。
立在窗边,远远看着东宫内,一片灯火通明,白裳裳才恍然后怕,方才这一夜,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心惊动魄。
原本,她因夜已深沉,想留在宫里,李元祈却坚持让亲卫将她送回了明月楼。
他,宫内尚不安稳。
那他此时可安稳?
白裳裳望着依旧漆黑的王府,心揪在一处,失而复得的他,若要再有意外,她该如何是好?
亲眼见证了这出逼宫大戏,看着昨日还高高在上的太子,一夕成了阶下囚。而传言中,已命丧荒漠的李元祈,却起死回生,成了力挽狂澜的大英雄。
这一切,看似不可预知、毫无征兆,可似乎又是在一盘大棋上,排演铺陈,终于到了今日。
所以,都是他的计划么?
一年前,他落地有声的许诺,正对应今日的结局么?
无法抑制地细细琢磨着,越想越觉心惊。
一阵风来,带着仲秋夜的凉意,扫过满地的落叶,又越上了阁楼,吹得白裳裳的后脊,不觉生出一片寒凉。
“裳裳!立在那做什么?”阁楼里未点灯,白裳裳回过身,只看着一个熟悉的影子向她奔来。
而后,便跌进一个熟悉的拥抱,满是熟悉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今夜,不该要忙极了么?”白裳裳贴在他胸口,想起这几个月来的事,不觉鼻酸。
“回来取些东西,顺路来看看。你可还好?我并不知皇后竟安排你入宴,否则自会早些与你通气。”李元祈着,似满是愧疚。
这种时候,他还在挂念着她,挤出时间来看望安抚她,白裳裳心里不得不泛上一层甜腻腻的感动。
“无碍,今日所幸有你,否则,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境况。”白裳裳忍下与他对峙龟兹王死因的念头,柔声宽慰道。
“你没事就好,快让我好好看看!”李元祈着,将她从怀里扶正,借着朦胧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而白裳裳,也正好细细端详了他。
西北的风沙,到底磨炼人。离开时,白面如玉的贵公子,回来,已是有些沧桑的战王,连并眼神里的光彩,更添了一抹杀伐决断的老练。
而细算算,自上次分别,不过只是四个月的时间!
这四个月里,龟兹国灭,都护西迁,李元祈一战成名,晋升亲王。
可她,却从备受宠爱的和亲公主,变成丧父亡国的孤女,今夜,更是连“未婚夫”也锒铛入狱。
短短四个月的时光,他二人,已经历了如此翻覆地的变化,那份情,还能一如往昔么?
“哎,还是又清瘦了些。不是叮嘱了碧桃,顾看好你的饮食么?”盯着看了良久,李元祈复又揽她入怀,不甚为意地道。
“碧桃是你的人?!”听了这话,白裳裳赫然警觉,想推开他,却被死死圈住。
“别动!时间不多,就让我好好抱抱。”李元祈瓮声瓮气地道。
听了这话,又想起他今夜的艰难,白裳裳只好安静下来,仍由他抱在怀里。
“当初你新辟府苑,不安插几个自己人,我自是不放心。”过了许久,李元祈终于又开了口,得义正言辞,似乎无力反驳。
“那你也当告诉我!”白裳裳却不买账。
这样不动声色地安插眼线,究竟是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以你的个性,若是告诉你了,你还不得给我都退回来?再了,她们不过是悉心照顾你的起居,知道不知道,又有何分别呢?莫非,你还信不过我?”李元祈反将一军。
白裳裳今日才发现,他竟如此会诡辩,得她哑口无言,却又如吞了苍蝇一样,万般不适只能憋在心里。
“所以,最初,你也让她‘悉心照顾’你皇奶奶的?”冷静下来,白裳裳决意,要让他知道她的不满。
“宫里上上下下,谁不想法子在她老人家身边安眼睛?”李元祈没有直言,却也不否认。
他将这一切得云淡风轻,可细细推想,若不是有这些眼睛,怕也不会有他那出备受称赞的治丧之举。
“那我父王身边,可也有你的眼睛?”听他将权谋心机,得如饮水吃食,再想起这些时日所见所闻,白裳裳又气又难过,忍不住,终于将心中盘桓良久的疑问,不管不关抖落出来。
李元祈被她问得一愣,不知背后是什么委曲,却也不敢大意。
“裳裳,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元祈沉声问道。
“睿嗣王,不睿亲王,还是该称您为太子爷了?”白裳裳冷声戏谑道。
“裳裳,有什么话且直言,你我之间,何必如此?”李元祈听了一句冷嘲,一时有些委屈,他满心满意待她,却总被她曲解。
“好,既然你想听直言,今日便开了。”白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