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一滴,阴了一整日的,终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扈三翘着二郎腿,坐在牢湿冷的板凳上,一面嗑着瓜子,一面不耐烦地瞅着刻漏,盼着早些轮完这瘫值。
中秋月圆夜,终归是个喜庆日子,他扈三不过是个寻常汉子,自也惦念着家里的婆姨、碎娃,和那一桌团圆的酒菜。
这些年,下太平,牢里,全然空着。所以,他这个牢监,也不过是个虚岗。
原打算后半夜,早些溜号,却没想到,从而降几名重犯,将他回家过个团圆节的念头一脚踢飞。
“来人,去跟李元祈捎个话,让他速来见我。”从最里间,也是最森严的牢房里,传来太子的声音。
扈三也算是在牢当值的老人了,早已深知,进了这儿的人,甭管之前多显赫,往后的时日,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而且,不光是这人自个儿,就连一众沾亲带故的,联营结党的,全逃不脱。
所以,他犯不着尽心侍候着,甚至,大多时候,反而要格外苛待些,才不至于开罪犯人们正是春风得意的敌手。
“来人!来人!”太子的呼喊,一阵高过一阵,连并拍打牢门的声响,将扈三的烦躁一层层激上来。
“嚷什么嚷?!睿亲王的名讳,是你叫得么?还以为自个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呢?省些劲儿多吸几口气吧,眼瞅着大限就在跟前了……”扈三依旧死死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扯着嗓子冲李元祯吼道。
话音刚落,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一回头,却见李元祈带着一众侍卫走进来。
“哎呀,亲王爷,您怎么来了?这逆贼方才直呼您名讳,的正好生教训呢。”扈三连忙起了身,弓腰哈背地迎到李元祈跟前,堆上一脸谄笑,垂首表功道。
“你叫什么名字?”李元祈望着眼前的哈巴狗儿,淡淡问道。
贵人问名,多半是入了眼,记下名儿,回头好提点抬举。扈三心头一热,赶忙回话道:“的少年家贫,父母皆大字不识,取不出体面名字,家中排行老三,如今人人皆唤的扈三。”
李元祈听了,点点头,回身对南华道:“记下,牢监扈三,枉顾国法纲常,凌辱皇子,褫夺公职,拖出去打一百大板。”
听了这话,扈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醒过味儿,连滚带爬地匍匐在李元祈的脚下,忙不迭地求饶。
“的知错了,睿亲王大人大量,看在的是为您……”
“掌嘴。”李元祈不等他完,又下一道斥令。
一旁的侍卫得了令,上前便是一阵响亮的嘴巴子,打得那扈三晕头转向、鼻青脸肿,再也不出一个字来。
“你今日敢借我之名,踩踏太子,明日我失了势,你自也能这样对我。太子,就算是入了牢,也容不得被妄自欺辱。”李元祈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扈三,冷冷丢下这句,便朝着李元祯的牢房间,大步而去。
一道玄铁栏,将斗了十来年的兄弟二人,隔绝两端。胜利者与失败者面面相对,却皆出奇的平静,虽然彼此都知道,今夜,便是终局。
“大哥要见我?”李元祈先开了口,语气平常得一如一切都未发生过。
“不见着你,我如何能上路呢?”李元祯笑了笑,仿佛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被他母子二人压制多年,终于挣破那层枷锁,此时此刻,李元祈终于可以放下敌对的紧张,平视他这位大哥。
不过长他六岁,双鬓竟已有了细细碎碎的白发,眉间眼角也挂着一抹垂暮的倦意。
这些年的争斗,心机耗尽,李元祯,大概也累了。
为了成为人人称颂的帝国储君,李元祯付出的努力,绝非常人可以想象。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所爱所期,皆成泡影。换作是他,怕未必能如此平静地接受。
他想,如果没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纠葛,或许,他们,可以成为朋友,虽然他与他,依旧有太多不同,但作为大哥,李元祯的身上,还是有许多值得他学习的。
可这条路,别无选择,成王败寇,一切都是注定的。
“大哥,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到了此时,一切虚与委蛇都变得毫无意义。
李元祯想了想,垂着头,惨然一笑:“到如今,我自再无他求,只恳请睿亲王高抬贵手,放过老母和幼子,他们皆是无辜的。”
李元祈大概也知道,李元祯当下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他们,可他却许诺不了什么,毕竟斩草要除根。
“怎么?不肯答应?”李元祯看出他的犹疑,忽而变得有些焦躁。
“换作是你,大哥,你会答应么?”李元祈没答言,反问道。
“呵,真没想到,一生吃斋念佛、菩萨心肠的裴妃,养出的,竟是你这么个冷血冷心之人。”李元祯听了,亦不答应,反而冷笑道。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