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士在山上的亭子里跟客人喝茶。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灿烂,坐在亭子里可以俯瞰山下的县城,风不冷,天很蓝,叶三省三人加入进去,听王道士给客人灌鸡汤。
只听客人咏叹说:“……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叶三省想,这是个多情种子,为情所困的人不在乎身外之物,是王道士喜欢的客人,师父肯定会施展全身本事。果然王道士接口说:“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世间的事,大凡天成,没有修来的,要修,也是前世姻缘,来世福报。”
客人说:“突有所触。写幅字吧。”
起身走到王道士早准备好的书台前,慢慢取了一张白纸,对折剖开,慢慢倒墨,取笔沉吟,写道:
敬胜怠,义胜欲;知其雄,守其雌。
这是曾国藩从尚书、道德经中选的两句,让左宗棠书写的座右铭。
叶三省看客人气质不俗,又不似政府中人,也不似铜臭商贾,不知何方神圣,能够让师父摆开大阵仗在亭子相陪。
重新回座,王道士突然指着叶三省说:“这是我弟子,在江城一个县县委办主任,还兼了一个镇的党委书记,今年二十八岁,在他的同龄人中,算是比较优秀了,但是刚刚,卷入一场权力斗争,吉凶未卜。”
客人看着叶三省,眼带怜悯:“算不错,不过这点点,失去也没有什么。来路还长。”
“他曾经当过市长,市*委书记的秘书,策划过很多重大的项目,都取得了成功,经过很多职务,都有表现,国务院,中纪委,团中央都因为他有过领导来江城视察调研。”王道士继续说。
客人眼睛闪了一下,微笑:“我知道你是谁了。叶……对,叶三省。你领导是周仲荣,现在在省府担任秘书长。于高官而言,只有筹码,没有人情。”
客人没有被王道士刻意的渲染震住,反倒思维跳跃,立刻想到了周仲荣可能没有伸手介入的原因,解说给叶三省听。
“是的。世间万事,说到最后,一层层面具伪饰撕开,心里计算来计算去,只有一个问题,你拿什么与我交易?权力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客人一震,垂眼低叹:“谢谢师父指点。”
叶三省早知师父是拿自己敲打客人,这是王道士擅长的话术之一,所以一直沉默配合,眼见客人果然自省自悟,心里好笑,知道下面的情节该进入客人交钱,宾主大欢了。
哪知王道士这次却没有按套路进行,说:“但皇帝身边,总得有些鹰犬,胡林翼说,是英雄得有羽翼,哪一位高官权贵身边,不得簇拥一群跑腿卖力之人?卢先生地位超然,可否伸手指点一下我这劣徒?”
叶三省心里大叫一声我靠!套路转得太急,难道这位卢先生居然还是什么高官不成?
卢先生恍若未闻,转眼眺望山下青蓝的江水,说:“闻说沱鱼乃是川中美味之一,师父可是答应了我的。”
王道士轻叹一声:“天寒水冻,今早渔夫来报,昨晚打鱼,让水吞了一个。”
一时无声。
叶三省脑子嗡了一下,觉得是客人想尝尝沱鱼害了那些夜渔的人,这其实离自己很近,也离王道士很近,人世间,如此?
无语望眼,看着山下那似乎是平静而流的沱江,逝者如斯,静水深流,只有那江底的尸骨知道它蕴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或者,官场也是如此吧?众人看见的,是风光是尊敬是叱咤是翻云覆雨,可是它背后藏着的刀丛箭雨步步荆棘谁人知道?
客人轻轻一叹:“人生各命。小叶,你现在这情况,想不想来我们社科院呆两年?”
“谢谢卢先生。一动不如一静,我现在什么也不多想,就等着组织决定。”
叶三省平静地回答。
不管卢先生在社科院担任什么职务,他都不想现在有什么旁人来横加插手,他准备,正面接受组织的处理,接受自己的命运。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王道士叹道:“枉费为师的一番苦心。”
“谢谢师父。这次师父就不用力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叶三省已经明白下午的局是师父知道自己要回来,故意安排的,感激无比,但还是决定自己来。
吃了饭陪师父在大堂上看晚会,一边给朋友发问候短讯回短讯,康洪涛打电话过来,说是欧阳书记让他打的,告诉叶三省,岳兴法院的法警队长何富宽被市局刑警大队重案中队带走了,他不明白,是不是这事跟岳兴的事有关?是叶哥安排的吗?
叶三省批评他做秘书不能好奇心太强,更不能随便去窥探领导的事,让你打电话你打了就是,非要问个清楚明白,这不合格。
挂了电话,不禁有些想那位惊鸿一现的神秘家门,一定得找个机会好好再喝一次。
又想到门外王道士自己手书的对联:泪酸血咸,悔不该手辣口甜,只道世间无苦海。金黄银白,但见了眼红心黑,哪知头上有青天。用五色“黄、白、红、黑、青”对五味“酸、咸、辣、甜、苦”,贴切精巧,对仗工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