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通判的话音刚落,茶博士带人端上了炭炉,一只宽口扁肚瓦煲刚座上去便咕嘟作响。鲜香四溢,蒸腾的热气在深秋暖阳里格外诱人。
“老廖,咱们也不客气了,赶紧,趁热!”丁通判似乎已将问话忘诸脑后,刚才那句,不过无心的闲扯。
羊肉做得粘粘韧滑,汤色金黄味道醇厚,不多时瓦煲快见底。丁通判瞧了瞧桌上,咦了一声。
廖同知也反应过来,指了指桌上的一碟子白菜和一碟子山茼蒿:“今时广南府米面都贵得不行,这茶坊也得令想法子。”
往年配炭炉羊肉煲的都是毕罗或是馒头,今日只得蔬菜,连豆腐都欠奉。
“唉,”丁通判拿起帕子擦了手:“今日的羊肉都少了些。”
说完顺势再拿帕子抹了把额头。羊肉温补,两人都吃得浑身暖融融。
廖同知听了,赞同地点点头:“好在荸荠给得足。”
丁通判咬着去了皮浸了羊肉汤汁的荸荠连连点头。这家茶坊的羊肉煲特色之一便是与荸荠搭配,其他家多是山茼蒿等。可到了深冬,山茼蒿保存得再好,也不如荸荠水灵鲜甜。
廖同知再略低头扫了眼炭炉,火星子渐熄。看来炭也没多放,算得将将好。
这生意做得有些小气,大抵也是没办法。廖同知拧眉低声说:“听说炭价也涨了不少。”
广南府市价一路上涨,最开始他只听府里衙役提了几句,不甚在意。他忙着秋税,根本无心分神去多管。
直到自己家里也开始唠叨,他才上了心。毕竟这么多年,他继母每年给他送的财物从来只多不少。两个儿子已经回族里读书,身边只得一个二女儿。
他家的吃穿用度,在广南路可宽裕得很。若连自己家都觉得紧着些用,那一般市井小民得艰难成什么样?
先头瘟疫死了人。这眼看又要入冬,一向以富裕着称的广南城,万一再出了朱门冻骨之事,他这个五品同知也该到头了。
茶博士撤了桌上东西,正要他们二位换茶。丁通判伸着脖子看了看,说:“我瞧着你次次来都喝这白鹤茶,”
随即扭头吩咐茶博士:“今日也给我换成这种白鹤茶。”
白鹤茶他确实常喝,可老丁连这个都留心了?
“这白鹤茶是我当年在衡州族学里喝惯了的,没什么稀奇。”
“你们廖氏族学真是阔气,茶叶都是白鹤茶。”
“老丁瞧你说的,哪儿能是族学里供的,那得多少银子!”廖同知摆了摆手:“都是家里有什么都紧着我这里罢了。”
说罢廖同知心里一动:“广南府的市价涨成这样,也不知城外那位知道不知道?”
“嗐,这能有不知道的?”丁通判吸了口茶,满足地叹了口气。再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手?”
话尾微微上扬,扔给廖通知一个问句。
廖同知又一次心思凝重地攒眉:“再这么涨下去,咱们俩可扛不住。老丁,你听到什么没有?”
“你也知道,城外那位万事不沾手,连城都不进。”
“章府那头?”廖同知起了个头,又微微摇了摇头:“我明里暗里都问过几遍了,人家一句都不接。”
丁通判把声音压得老低:“说是城里,城里又不是只有那两位哥儿。”
廖同知心里一动:“万卷斋?没听说黄大掌柜有什么动静啊?”
“那万卷斋你去过没有?”
“怎么没去过!咱们府城里头像样的书斋也就是万卷斋了。”
“那万卷斋最近卖什么最火?”
廖同知一下也被问住了,愣了愣,答:“那中秋之后的《万卷摘》还在卖?”
丁通判一脸嫌弃地啧了声:“都过去多少日子了,连秋闱放榜都多久了,那《万卷摘》还能火到现在?”
他见廖同知果然不知就里,便也不藏着掖着,手指点着桌面仔细地说:“近些日子万卷斋出了份小报,将广南路各色物品的市价,一日一报。”
丁通判的手指随着“一日一报”四个字轻轻扣着桌面,似乎将廖同知的心思全扣通了。
小报虽便宜易得,可一日一印,那得多少银子!还不是有钱就行,那报的可是各色物价,哪儿探来的消息!
若让他们府衙做这事,也未必能一日一报。
丁通判说完便靠着椅背喝了口茶,在嘴里将茶叶慢慢嚼了,眼角余光将廖同知的脸色变化全看在眼里。
忍不住再道:“老廖,你家若是有生意在这广南城里,这小报可真正值得细看。”
廖同知福至心灵。今日老丁可是第二次提他家的生意了。
待二人从茶坊回到府衙,不足一盏茶,丁通判冷眼瞧着廖同知带着小厮焙新又从侧门出去。他换了个姿势,气定神闲看起卷宗。
向氏家里的茶叶生意并没有全部让向氏带过来,倒是向氏归入廖家后,逐步开了好些家杂货铺。货铺自然多卖茶叶,兼营其他日常杂货。
廖同知这十多年辗转各路县官,他们廖家这些个杂货铺便跟着他这个“现管”开到了各处。他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