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衙交代过前因后果后,江青姚和苏文和又同乘一辆马车离开了。
萧开胤阴沉沉地目送他们离开。
他想起虞柔前世临死前的诅咒,攥紧的拳头隐隐发抖:“主考官还是接触不得?”
闫夺上前几步,抬眸看了瑞王一眼,默默无言。
萧开胤自嘲地笑笑。
皎皎,没有你,这日子过得没意思极了。
萧开胤捻捻指腹,触碰她时心头不由自主生出的荡漾让他痴迷——即便隔着衣衫。他无法放下这段感情,他求了一世得来的机会,不就是为了破镜重圆吗?
眼前恍然模糊,前世今生交叠。
金碧辉煌的偌大皇宫里,满头华发的萧开胤正在佛堂里诵经。
长身玉立的萧延青携妻前来:“父皇昨晚又彻夜未眠吗?身子为重,父皇。”
萧开胤捻着盘绕在腕间的串珠,从容起身:“来了?今日是你母后忌日,拜一拜吧。”
萧延青携皇后以及身后的两个小不点,相继虔诚祭拜。
他父皇只此一生只有他一个孩子,偌大的后宫一个佳丽也无,为此百官常年劝谏,都没有撼动他父皇的执念。
父皇常言他对不住早逝的母后,日日写信缅怀,却没有一封在母后灵位前烧掉。
虽然萧开胤什么都未言明,但萧延青看得出他是不敢。
他不知道父皇究竟如何愧对母后的,闲言碎语他也听到过一些,但都不全面。
他看向萧开胤头上全白的发丝,不过不惑之年,他父皇当真比旁人老得快。
“青儿,跟你皇后坐下,孩子们出去玩吧。”
待佛堂里只剩下他们三个,萧开胤沉默了很久。
千言万语,他一时竟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萧延青和皇后也不催他,安静耐心地等着。
良久,苍迈的声音响起:“我与皎皎相识于边城。那一年……”
从日出到日落,萧开胤不急不徐地回忆了整整一天,事无巨细什么都向萧延青夫妇袒露。萧开胤能感觉到自己心脉的虚弱,只怕命不久矣。
龙椅不是那么好坐的,他不愿意日后旁人拿他这一辈的恩怨攻讦谋害他儿子。
萧延青听完,擦干眼角的湿意,走去案桌边将萧开胤昨晚写好的那封信拿起,径直丢进火盆里。
火舌升起那一瞬,因为年迈而反应迟钝了片刻的萧开胤终究没来得及抢回。
他畏缩地看一眼江青姚的牌位,像是做错了天大的事一般喃喃自语:“不该烧给她的,不该烧给她的……”
“不烧给母后看,她又如何得知你的那些苦衷?父皇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
皇后悄悄扯了扯萧延青的袖子,他们二人情深意笃。
后宫佳丽不多,皆是为了平衡各派势力选进宫的,她能理解,但是委屈也受了不少。
萧延青回眸,轻声道:“怎么了?”
皇后面上依旧如往常那般端庄雍容,但他看得出她眼底那一丝轻微的不满。她看了太上皇萧开胤一眼,笑道:“父皇累了,莫要逼迫于他。”
萧延青颔首,叫人伺候萧开胤早些歇息,这才牵着皇后的手退出佛堂。
直到回了寝宫,四下无人,他才摸摸皇后的眼:“怎么?你不替父皇惋惜?”
皇后摇摇头:“都是各自的选择,没什么好惋惜的。若说惋惜,母后临走也未能看你一眼,甚至连你尚且活着都不知,母后才更令人惋惜。”
萧延青叹息。
他何尝不伤怀,但是比起一面未见的母后,他更心疼日日折磨自己的父皇。
皇后见他沉默,靠到他怀里撒娇:“陛下莫要多想,父皇为母后祈福至今,母后泉下有知,定会原谅他的。只是世间哪有双全法,父皇当年既是选择了护佑大荆江山,便注定要在盛世中遗憾未被他选择之人、之事。”
“朕听说大荆有个俊美无双的苦行僧,最是大慈大悲,若是哪日能请他为母后诵经,兴许能让父皇宽慰些……”
二人聊着,并没有想到屋顶一道黑影掠过。
闫夺走进佛堂,向萧开胤一五一十地复述完皇后的话。
萧开胤沉痛地捶了捶心口:“女子是不是都如此?可以理解,但无法原谅。”
闫夺没有吭声,默默跪到一边往火盆里添纸钱。
萧开胤又在牌位前忏悔了一整晚。
翌日萧延青夫妇来给他请安时,发现跪在牌位前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大丧过后,萧延青叫人搬出几大箱笼的信,信封都空白一片,也未上封泥,都是萧开胤写完却不敢烧给江青姚的。
萧延青想起父皇那日的惶恐,叹息几声,拿起父皇曾经日日敲打的木鱼,接替了他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诵经欺负之大任。
皇天在上,朕以万金之躯祈祷,求父皇母后再世相遇,以全父皇二十年之遗憾……
凉爽的秋风吹走萧开胤的恍惚,他定睛一定,江青姚和苏文和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有她,岁月也荒芜。
他心里空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