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则漫步于阳林,纵目眺望水波浩渺的洛川。于是不觉精神恍惚,思绪飘散。低头时还没有看见什么,一抬头,却发现了异常的景象,只见一位佳人,站在岩石旁边。我拉着身边的车夫对他说:“你看见那个人了吗?那是什么人,竟如此美艳!”车夫回答说:“臣听说河洛之神的名字叫宓妃,难道君王所看见的,莫非就是她!她长得什么样,臣倒很想听听。”
我告诉他说:她的身形,翩然像惊飞的鸿雁,婉约像游动的蛟龙。容光焕发像秋天日光下的菊花,体态丰腴像春风中的青松。她时隐时现像轻云笼月,飘忽似回风旋雪。远远看着,就像朝霞中升起的旭日;近处细看,鲜丽如绿波间绽开的新荷。她体态适中,高矮合适,肩窄瘦削,腰细如束,秀美修长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既不施脂,也不敷粉,梳着高高的云鬓发髻,眉梢弯曲细长,红唇鲜润,牙齿洁白,一双善于顾盼闪亮的眼睛,两个面额下有甜甜的酒窝。她姿态优雅妩媚,举止温文娴静,情态柔美和顺,言辞得体。洛神服饰奇艳绝世,风骨体貌与图上画的一样。她身披明丽的罗衣,戴着精美的佩玉。头戴金银翡翠首饰,点缀周身闪亮的明珠。她脚着饰有花纹的远游鞋,拖着薄雾般的裙裾,隐隐散发出幽兰的清香,在山边徘徊徜徉。忽然又飘然轻举,且行且戏,左面倚着彩旗,右面有桂旗庇萌,在河滩上伸出素手,采撷水边的黑色芝草。
我钟情于她的贤淑美好,不觉心神荡漾而不安。因为没有合适的媒人去说情,只能借助微波来传递话语。但愿自己真诚的心意能先于别人传达,我解下玉佩向她发出邀请。可叹佳人实在美好,既明礼义又善言辞,她举着琼玉向我作出回答,并指着深深的河水作为约定。我怀着眷恋不舍的诚意,又担心被这位神女欺骗。因有感于郑交甫曾遇神女背弃诺言的事,心中有些惆怅、犹豫和迟疑,于是收起和悦的容颜镇定情志,施展礼法来自我约束。
这时洛神深受感动,流连徘徊,神光时离时合,忽明忽暗。她像鹤立般耸起轻盈的躯体,如将飞而未翔;又踏着充满花椒浓香的小道,走过杜蘅草丛而使芳气流动。忽又帐然长鸣以表示深沉的思慕之情,声音哀婉而悠长。于是众神纷至杂沓,呼朋引类,有的嬉戏于清澈的水流,有的飞翔于神异的小渚,有的在采集明珠,有的在俯拾翠鸟的羽毛。洛神身旁跟着娥皇、女英南湘二妃,她手挽汉水之神,为瓠瓜星的无偶而叹息,为牵牛星的独处而哀咏。时而扬起随风飘动的上衣,用长袖遮光远眺,久久伫立;时而又身体轻捷如飞之袅,飘忽游移不定。她在水波上行走,罗袜溅起的水沫如同尘埃。她动止没有规律,像危急又像安闲;进退难以预知,似离开又像回返。她双目流转光亮,容颜焕发泽润,话未出口,却已气香如兰。她的体貌婀娜多姿,令我看了茶饭不思。
这时风神收敛了晚风,水神止息了波涛,冯夷击响了神鼓,女娲唱着清冷的歌。飞腾的文鱼护卫着洛神的车架,众神随着叮当作响的玉鸾车一齐离去。六龙齐头并进,驾着云车从容前行。鲸鲵腾跃在车驾两旁,水禽绕翔护卫。车乘走过北面的沙洲,越过南面的山风,洛神转动白洁的脖颈,回过清秀的眉目,朱唇微启,缓缓陈述着往来交接的要领。怨恨人神殊途,彼此虽然都处在盛年而无法如愿以偿。说着不禁举起罗袖掩面而泣,止不住泪水涟涟沾湿了衣襟,哀念欢乐的相会就此永绝。如今一别身处两地,不曾以细微的柔情来表达爱慕之心,只能赠以明珰作为永久的纪念。自己虽然深处太阴,却时时怀念着君王。洛神说毕忽然不知去处,我为众灵一时消失隐去光彩而深感惆怅。
于是我舍低登高,脚步虽移,心神却仍留在原地。余情眷顾,不时想象着相会的情景和洛神的容貌;回首顾盼,更是愁绪紫绕胸怀。满心希望洛神能再次出现,就不顾一切地驾着轻舟逆流而上。行舟于悠长的洛水以致忘了回归,思恋之情却绵绵不断,越来越强烈,以致整夜心绪难平无法入睡,身上沾满了浓霜直至天明。我不得已命仆夫备马就车,踏上向东回返的道路,但当我手执马缰,举鞭欲行之时,却又帐然若失,徘徊依恋,无法离去。[1]
作品简介
《洛神赋》是三国曹植的作品。《洛神赋》全文可分为四篇,作者通过虚构自己与形象美丽绝伦的洛神邂逅和彼此间的思慕爱恋,把人神之恋缥缈迷离,终因人神道殊而不能结合的曼妙与痛苦描绘得柔美而而婉曲,抒发了作者无限的悲伤与怅惘之情,寄托了作者心目中的一种理想之美和理想幻灭之痛。[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