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笼罩着霜海,虚旷的空间被更加空洞的荒谬感充满,瓦解了众人的言辞。
“是你杀了小师叔的爹爹?原来梨酒根本不是你的丈夫,你更不是小师叔的娘亲!”道平的声音起初发飘,说着说着才渐寻回了实在之感,“我就说,小师叔怎会有你这样的人做娘亲!”她又对播流道:“可是怪了,为甚么你们都认定她与梨酒成了亲?”
播流道:“梨酒与六翮斋的继承人峤岚成亲,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呀。家父还曾收到报知喜讯的书信,是老斋主的亲笔,怎会有错?梨酒没有娶她,只因为她跟本不是峤岚!”
“这怎么可能? !”道平双眼瞪圆道,“你半刻前还叫她尹斋主哩!”
“有甚么不可能?她姊妹一母同胞,样貌本就相似。若她加意模仿峤岚的言谈举止,我如何分得清?”
“你说她是离山修道去的那个,那个,”道平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可梨酒娶的,不就是个小道姑么?”
“哪有甚么真道姑?无死生崖主是六翮斋的贵客,峤岚身为长女,被老斋主派去山下迎接,她估算程途,必是提前数日已在月露观等候,所以梨酒他们见她第一面时,她才作道姑打扮,非是在那里修行。而她,”播流看了眼乔羽道,“她因考校作弊和违禁制器两项罪过被逐出家门,想来是斋中有所顾虑,故未将此事外传。至于她下山云游修道的传言,也就当不得真了。”
“说不通说不通!”道平立即反驳道,“你分不清便罢了,哥与尹峤岚可是有婚约的,怎会错认?”这话问到了关节处,播流于是回答不出。
“我没有错认。”静立许久的江离这时出声道,“即便现下我眼睛瞎了,也绝无可能将她错认。”他顿了顿,继续道:“自我与她于归德城下相遇,相伴十年,而后缔结婚约的,始终都是面前的这个人。”他的神情寂黯,说出“相伴十年”四个字时,眼中流出两行清泪。
“哥你确定?当真没有认错?”
江离缓慢地点了下头。记忆中有太多细节可以佐证,他所认识的乔羽只有眼前这唯一一个。这个与自己并肩携手走过十年的人,不仅从未真正“看”过自己一眼,甚至连身份都是虚假。忽然间,十年的光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其中的人与事,物与情,皆成一场虚幻。
他流泪,不止为这无底的空落,更因今日之前,即便他已洞悉了乔羽的意图,但“诛杀亲子”始终是横亘在谜底前的最后一道阻碍,令他无法轻易越过。而就在眼下,若如播流所言,乔羽实非峤岚,零露也就不是她的亲子,一切便再无疑问了。
道平不解道:“你是说整整十年,她一直都在假扮尹斋主?从一开始就是?可这些年掌理桂叶堂的,不就是她本人么?除去用的是化名,她那大掌柜做得光明正大,这些六翮斋说甚么也不会不知情罢?”
“你别忘了,现任斋主峤岚是她兄弟,或许她是得到了峤岚的默许呢?”播流道,“只不过她暗中勾结格悟,八成是瞒着峤岚做下的。”
“那我更加想不明白,”道平道,“若连实质上接管桂叶堂都能被允许,为甚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偏要假借别人身份?何况不是简单冒个名字,那可是连衣着装扮,言行举止都要改换,十年如一日不间断的伪装!甚至连未婚夫君也不肯吐露,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么?”
“如果,原就没有峤岚这个人呢?”江离忽道。
“怎么会?”播流诧异道,“我与他姊妹俩自幼相识,你说的这事绝无可能。”
“我的意思是,”江离道,“在我与她相遇之时,不,在更早之前,真正的峤岚就已不在了。”
“不在……”播流遽然变色,“你说她死了?!”
江离没有回答,而是沉缓地转向了乔羽。“峤岫。”他涩声唤道,“如今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
一直如泥塑木雕般的峤岫闻声动了动眼皮,虚置的目光方始聚焦。片刻,她喃喃道:“阿梨,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从不叫我名字的。”竟是依然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之中,对方才三人之间的讨论充耳未闻。
江离道:“在那之后,你还做了甚么?”
峤岫神情呆滞:“我在崖边等人来,仅此而已。你若指的是那几件制器,我赶在所有人到来之前将它们扔下了山崖。他们问我,你去了哪,我回答不出,又问起制器,我指了指那深崖。我只字未说,他们自有结论,于是事情成了你不慎失足,与取回的制器一并坠了崖。
“他们没有再为难你?”
“没有。我次日清早便下了山,余下的一概不知。我行至开封,化名为乔羽,在桂叶堂顺利谋到了一份寻常的差事,因为只负责最低等的杂务,故而无人在意,就算当时的大掌柜曾在斋中学艺,也丝毫不必担心他将我认出。
“桂叶堂向来视男女一概平等,过后一年多功夫里,我由杂役升为伙计,成了管事,职务越来越高,终不免引起了大掌柜的注意。他提拔我做了掌柜,我知道,这必是他向斋中请示后的结果,不可能是老斋主的意思,授意的一定是峤岚。
“不久后斋中传来消息,老斋主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