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无疑值得被写进史书。
虽然表面看上去,仅仅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张家口的马市,按时清早开张。
国丧的乌云,从归化飘到张家口,就只剩一点轻烟了,还是牛马踏起来的,与衙门的公告无关。天亮前,飘过几滴细雨,槽里的草更青了,石板路脏兮兮的,留有人和各种牲畜的脚印。
皇帝没了,平民老百姓的日子,照常还得继续。太阳会升,人不吃饭就会饿,不赚钱,一家老小就活不下去。
所以除了不敢放声大笑以外,大家伙儿还是认真地估算牲口的年纪,检查健康状况,以铜板为单位,讨价还价。
嘈杂的叫卖声,隔多远都能听见。
海枫怀孕,受不了那个牲畜的味道,坐在附近酒楼最高层的雅间里,观看这场她亲自下令,加开的马市。本来京城有几个老顽固官僚以国丧为由,反对来着,海枫几句话把他们怼了回去,还特意在原有的期限基础上,延长了一天。
这间酒楼是海枫投资开的产业之一,大掌柜的这么多年,头一回亲眼看见皇家公主,而且这位公主殿下,还是自己的东家,激动到不知怎么办才好,楼上楼下地跑,张罗东西供奉。
海枫其实不太敢在外头乱吃,命掌柜的不必忙了,进来回话。
掌柜的打扮得像个新郎官,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草民给公主殿下请安。”
阿香代海枫,扶了掌柜的起来,先问了几个紧要的问题。
“王爷的房间可备下了?其他大掌柜的都到没到?要你们凑的银子呢?”
“是,是,姑娘且等等,我一样一样说。王爷住一间三进的宅院,张家口城里不算气派,屋子当然比不得京城的,但里头都按府里吩咐的样子,布置好了。掌柜的们都在二层等,银子,凑了八十万两出来。”
海枫不过怕贿赂官员们时钱不凑手,想着让张家口的店铺预备些现银,应急而已,听到这个数目,吓了一跳。
“你们生意不要做了?银子都拿出来,店里怎么周转?信里写的数目,该是三十万两。”
掌柜的生怕说错一句话,紧紧攥住手帕回答。
“回公主殿下,小的们一片心意,想为殿下多出些力。这么多年靠着殿下的关照,张家口生意兴隆,太太平平。王爷前些日子来,临走前,叫小的们多备蓝白布匹,国丧的消息一到,布两三天就卖空了,各家都赚了不少。孝敬殿下这银子些,还不算难。”
海枫夸了掌柜的两句,本打算去二楼见见,在这里为她工作的高级经理人团队。偏偏楼下一阵骚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匹马真精神啊!”
“做了一辈子牲口的买卖,没见过这样好的马!”
商贩们感叹声的中心,自是多布的坐骑,被随意拴在酒楼门口的招牌上。掌柜的慌忙下去打听,过了一小会儿,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回话。
“殿下,王爷到了。正在二楼,跟掌柜的们敬酒。王爷请您不必劳动了,有他一人足够。”
“知道了,你也下去吃杯酒吧。”
海枫叫阿香重新为她整了整头发,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七八遍。
门外传来上楼梯的声音,脚步坚定有力,轻快又富有节奏感。阿香抿着嘴笑,提前开了门,给多布请安。
“爷吉祥。主子等一早上了,惦记您路上顺当不顺当。”
多布大踏步进了雅间,阿香识趣地躲出去看门,顺手把门从外边锁上。
海枫看他表情高深莫测的,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生气,先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
“这回我生个儿子,咱们凑一个‘好’字,怎么样?”
多布还是不说话,平静如水地坐下,拣了几个桌上小碟里的糖衣花生吃。
既然给面子不要,海枫索性收回,一小口一小口,喝她的桂花甜汤。
磨蹭了大半天,多布才长叹一口气,拍掉手上的酥糖渣子,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海枫问道。
“那这么说,我又得打一年光棍?”
海枫被这句话噎住半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哦,就为这个不高兴啊。”
“什么叫‘就为这个’?这个多重要啊!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
“怎么没有,隆科多的事,皇位的事,老八夫妻俩以后怎么办,光摆在眼前的,四五件事儿呢,你都不管?”
“那些再难办,总有办法摆在那儿。这个。”
多布没好气地,指了指海枫的小腹。
“这个没法子啊,只能等你生出来再说。真烦,我等会儿多打隆科多几下出气。就他闹的。我本来控制得多好啊!才刚过两年舒心日子,又来一个孩子。”
多布痛快地发了一通牢骚,又坐过去,对海枫上下其手,克制地揉搓了大半个时辰,高涨的戾气才渐渐消退。
海枫在他指尖下,化作一滩春水,说起话,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佟国维答应了?”
“我办事你担心什么。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