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辞!”林浅抬起右手,摸索着摸到顾砚辞的脸,手指顺着他的脸颊往后摸,摸到浓密细短的头发,“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头发湿漉漉,林浅摸了几下,摸到又湿又热的粘稠液体,不消说,她摸到一手鲜血。
林浅手指往上,又摸到质地坚硬的天花板。
天花板的面积很大,摸不到边缘。看样子,天花板整块落下,不偏不倚地砸中顾砚辞。
恐惧似魔爪,攫住林浅的心脏,她胡乱摸索,突然间发现,天花板紧紧贴着顾砚辞的背脊,二者之间,没有缝隙。
“顾砚辞!”林浅胆战心惊,“你别吓我,出个声。你不出声,我害怕。”
身受重伤再加上失血过多,顾砚辞意识几近涣散,神思恍恍惚惚。
听到林浅喊他名字,说“我害怕”,顾砚辞拼尽全力集中意识,蠕动着唇瓣安抚她:“别怕,危险已过去,你躺着别动,耐心等待,你那个手眼通天的爸爸,有很多种方法救你。”
他说话的声音,微不可闻,像火焰熄灭后,袅袅飘散的轻烟,还未成型便飘散在风中。
林浅隔着衣服布料,触摸他的身躯。
昔日健壮温热肌体,此刻温度尽失。那凉森森的触感,透着绝望死气,显示他大限将至,已处在弥留之际。
平时,林浅不怎么在乎顾砚辞。他到了奄奄一息之际,她素来平静无波的心湖里,骤然掀起暴风骤雨。
泪水濡湿她的眼眶,诸多真心话,从她嘴里说出:“我不怕危险,怕你就这么死了。你撑住好不好?今天是咱俩举行婚礼的好日子,你要活着,别让婚礼变葬礼。”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短短几句话,顾砚辞听出万千情愫。
她舍不得他,她爱他。
平时,她张口不爱闭口恨他,真到生离死别的关键时刻,她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自然而然便流露出。
到底,她是爱他的。
“浅浅,”顾砚辞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林浅的手臂,塞到自身的身躯之下,温声叮嘱:“就这么躺着,手脚都别动。等会还有小余震,你的手脚探出安全范围,受了伤,很痛的。”
林浅鼻腔泛酸,心里半是感动半是酸楚。
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构建了一方狭小的安全范围。
小虽小,安全系数高。
他几近粉身碎骨,她毫发未伤,得益于他尽力保护她。
他爱她,很爱很爱。
林浅仰头,吻住顾砚辞冷冰冰的唇瓣,轻声呓语:“顾砚辞,你撑住。你必须活着,你想听的我爱你,日后,我给你听。”
意识似云烟,一点点涣散,顾砚辞张合嘴唇,低声说:“我大概,撑不住了。真遗憾啊,我没能兑现爱你一辈子的诺言,还没治愈你的抑郁症便离你而去。还好,现在的你,有爸爸,再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你。你的爸爸,是个好爸爸。有他照料你,我大可以安安心心的离去。”
浓重的困意袭来,顾砚辞知道,这是死亡前兆。
终究是要与世长辞了。
走马灯效应产生,顾砚辞眼前,浮现千千万万个画面。
大部分的画面里,都有林浅。
被抑郁症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林浅,身穿婚纱的林浅,被顾瑾瑜污蔑,神色冷若冰霜的林浅。
顾砚辞发出一声轻叹,嗓音轻飘飘:“要说最遗憾的,莫过于听信谗言误会你。死得这么惨,大概是作孽的报应。我希望,我俩有来世。下辈子,我好好爱你,从青梅竹马,爱到白发苍苍……”
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消失,白光弥漫天地间,隐隐约约的轮廓,在白光中逐渐呈现,先模糊后清晰。
衣柜、秋千椅、置物架、床头柜,坐在圆床上,身穿华丽婚纱,明眸皓齿的林浅,是地震发生前的景象。
顾砚辞以为,走马灯效应,永久停留在死前这一刻。
他以为,他看到的仅是幻景。
“爸!”突然间,他听到林浅的声音,“怎么个事?刚才经历的一切,是做梦?是幻觉?”
她一问,顾砚辞看见程梵声。
他手提精致漂亮的米白色衣袋,站在圆床前,回答说:“是幻觉,身临其境,考验他有多爱你的幻觉。”
林浅恍然大悟,“你造就的?你催眠了我和他?你的催眠水平太高了,那么逼真,我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幻觉。”
顿了顿,她问:“我的表现不重要,他的表现很重要,你,满不满意?”
“满意!”程梵声由衷回答,“遇到危险,出于本能舍身相救,若不是爱到极致,没有那种本能反应。我以为舍己为你是极限,他那句‘’躺着别动”,让我意识到,他爱你,当真爱到骨头里。”
顾砚辞几步上前,语气淡淡,“考验合格,能不能把婚鞋给我?”
程梵声递上纸袋,顾砚辞接过,幽幽感叹:“原来,你说的婚鞋不好找,是这个意思。确实不好找,我通不过你的考验。这婚鞋,我别想拿到。”
他单膝跪下,从纸袋里掏出缀满碎钻,亮闪闪犹如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