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十七年前了,恭王妃还是世子妃的时候,那时,丈夫管她叫浣青,她管丈夫叫俭哥哥,他们有一个三岁的儿子,活泼可爱。
一日,去青岚寺为婉妃吊孝的俭哥哥给她带回来一个大食盒,打开食盒,她看到了缩在里面的那个瘦小干枯的小男孩。
夫君告诉她,这是婉妃的孩子,先寄养在家几日,会有人来把他接走。
她给这个孩子洗澡时,看到他身上的累累伤痕,就心疼得抱着他哭。
她看着他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在阳光下玩耍,看着他变得越来越白胖。
她忘不了那个午后,自己在后花园看着两个孩子玩耍,他们在假山上爬上爬下,她和丫鬟们围在下面小心看护,孩子们咯咯的笑声充斥着她的耳鼓。
阳光有点刺眼,她用手打遮,仰头朝假山上看,自己的儿子骑在一块石头上,正试图站起来。
“墨儿,别闹,会摔下来的,快抓住石头。”
儿子像是没听到自己的话,终于站了起来,并松开了攀住石头的手,兴奋地朝下面的男孩喊道:哥哥,你看,看我……
“不要,墨儿,抓住……墨儿!!!”
……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俭哥哥正红肿着眼睛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她侧头想去找自己的墨儿,却只见到那个男孩,远远站在角落里,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
几天后,这个男孩被送走了。
同时,京城很多人家都听说了一个消息:恭王府世子妃身体抱恙,小王孙方墨白被送到九仞大山中跟着释心长老学艺去了。
她一病就是三年,三年里,她也曾怀过孩子,当是都没留住,直至太医跟她说,不宜再怀孕了,如果再怀孕很有可能会丢了性命。
她疯了一样跑到后院的梧桐树下,在树下那个小小的土丘旁哭得昏死过去,那里,埋着她的墨儿。
她给了墨儿生命,却只让他活了三年,如今,这个土丘里的那个可怜的男孩,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身份,没有姓名,甚至连一座像样的坟茔都没有。
她在那里种下了一棵梧桐树,她希望能有更多的鸟儿能飞来与自己的儿子作伴,这样,他才不会孤单。
那个代替墨儿的男孩三年后回来了,他跪在自己面前叫自己母亲。
男孩长的很好,也很乖巧,她看俭哥哥非常喜欢。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亲近这个孩子,偶尔,恍惚间,她会看着男孩笑,她会觉得自己的墨儿没有死,这就是自己的墨儿,但是,她总会想起后院的那棵梧桐树。
代替墨儿的男孩又走了,俭哥哥说,他以后只会在年底回来一次和咱们团聚,九仞山中的四位峰主会教养他长大。
十七年过去了,这个男孩如今成了可以支撑和维护恭王府的方世子,成了俭哥哥最大的助力,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白小阎王,成了朝廷上的栋梁,也成了最孝顺自己的好孩子。
只要自己表现出喜欢什么,他千方百计都要弄到。
记得那年,他从九仞山带回了一枝红花,为了保持花儿的新鲜,十几日的路程他仅用了三天,累死了三匹良驹,跨进府门时,他的双腿已经在打颤了。
其实,她在心里早以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墨儿,总是给他最好的,凡事都顺着他的意思,为了他,不惜得罪皇后,几次把孟婉婷拒之门外。为了他,她费尽心思把京城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都琢磨得透透的,看到他被押入天牢,她想尽办法救他出来。
可是现在,因为这个穆小溪的到来,她突然有种挫败感,她这几天一直犹疑不定。
有时她告诉自己,就随了两个孩子的愿吧,反正自己不是亲娘,他们的未来,与自己又有何干呢?自己仁至义尽,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有时她又觉得自己有义务把好婚姻这道大关,因为他是墨儿,不管是真的墨儿还是假的墨儿,既然他代替自己的儿子活在这个世上,就应该接受这个她作为母亲的一切。
恭王妃平静了多年的心绪第一次觉得有些茫然了。
心绪不平的人不止是恭王妃,还有穆小溪。
穆小溪写好了给那些京城闺秀的回帖,让丫鬟送出去之后,方墨白来了。
穆小溪要拿出那些首饰给方墨白看,方墨白抬手止住,穆小溪诧异问道:“你都知道了?”
方墨白点头:“你回送给母妃的东西我也知道了。”
穆小溪面露愧色,垂下头低声道:“我回送的礼物重了些,对不起,你的母亲……她不喜欢我,我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方墨白顺了顺穆小溪的秀发,轻声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后院,一个上了锁的月洞门前。
穆小溪疑惑地看着方墨白,不知他为何会带自己来这个地方,门前杂草遍地,似乎很是荒凉。
“抱紧我,”方墨白说完,就横腰抱起穆小溪,纵身一跃飞过了墙头。
一棵巨大的梧桐几乎覆盖了半个小院,院内没有铺设青砖,四周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并不脏乱,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