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随着李文贞和李罗摩到了客栈后院的马厩,来到了一队骆驼面前。
十来只骆驼背上驮着不少封装严密的行李,低垂眉目嚼着干草。
驼铃在寒风中丁零当啷作响。
“愣着做什么?”李文贞用力拍着儿子李罗摩的宽阔的肩背,呵斥道,“快给公子拿东西!”
李罗摩虽然熊腰虎背,但面对老爹显然也还是个孩子。
面对老爹训斥,他灰头土脸地点了点头,开始利索地解着骆驼背上驮着的各式货物。
行李的冰山一角解开,秦尚远就被迷住了眼。
波斯胡商的东西果然名不虚传,精致至极。
“这个。”
夏蛮儿清秀的指尖轻抚过一块切割细腻、晶莹剔透的绿松石,嘴角微勾,毫不犹豫地挑选了下来。
李文贞苍浊的眼瞳随之一颤,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
夏蛮儿又指着众多银器中一只镂空雕琢精细纹饰的银壶,和一只浮雕华丽典雅的小金碗。
至此,李文贞老脸上的笑意垮了半分。
“这个。”
紧接着,夏蛮儿选中的是一张绘制狮子和飞鸟的锦毯。
她的指尖轻轻拨开毯绒,编织狮鸟图案的,赫然是极细极精的金银线。
李罗摩不动声色拉了拉他老爹的衣角,却被李老汉给咬牙无视掉了。
夏蛮儿倒没管这么多,秀气的鼻翼微动,嗅了嗅。
然后在秦尚远惊异的目光下,循着空气中的冷香,解开了她看中的那只香囊。
馥郁醉人的香味随即弥漫开来。
夏蛮儿白里透红的指尖捻起一小撮晶莹细腻的香料,打量片刻。
“嗯……算得上珍品香料,在东市也能卖不低的价钱吧?就这个了。”
秦尚远忽的抬头,他好像听见了什么碎掉的清脆响声。
再一看,原来是李老汉脸上的笑意已经到了“勉力维持”的地步。
夏蛮儿又解开了数袋,里面装满了色泽光亮饱满的珍珠,每一颗都精细得像是鲛人下水自选自采的。
“这个。”
“这个。”
“这个。”
……
夏蛮儿来者不拒地挑选着,一直到李文贞老脸上的表情有些实在挂不住的心疼,她才狡黠地收手。
“小姐果然好眼光啊哈哈哈……”李文贞脸上挂着笑,心如刀割。
他单知道这些公子哥或许会对自己的商品感兴趣,却没想到出手拣选的都是上品。
这位小姐是真识货。
选走的都是他准备带去东市卖给达官显贵的东西。
秦尚远自然也看明白了。
夏蛮儿一手把好东西都给挑走了。
夏蔷柔向来对好东西和奢侈品的眼光毒辣。
没想到竟然连夏蛮儿也是。
来唐经商的胡人都明白信用的重要性,所以哪怕李文贞再心疼,既然已经放了话,这一行人要选什么,他也只能照例给出去。
一切说得妥当,领头车夫便和李罗摩搬东西去了。
夏蛮儿朝着秦尚远娇俏地一笑,露出皓齿。
“夏家的女儿,眼光向来卓绝,哥哥放心便好了。”
赔了礼,李文贞心里也没了负担。
他收拾好解开的行李,又走来向秦尚远两人叉手作礼:“两位果真是好眼光啊……今天实在是多有得罪。”
“不过也不怪那孩子,这一路上是被吓坏了。”
李文贞看向自己儿子的背影,苍苍地叹了口气。
“别看他膀大腰圆,实际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这一路的恐惧憋在心里,到了这里酒壮怂人胆,色厉内荏罢了,我回头多多管教。”
“被吓坏了?”秦尚远诧异。
李文贞又是一声哀叹,见秦尚远像是想听,一路上憋了满腹苦水的他也就顺势说下去。
“公子是关内人,如今大唐太平治世,当然不懂我们这些经商路上的险恶。”
“约莫一月前,我们商队即将进关,忽然就听到后来的其他商队发生了相互劫掠的事情。”
秦尚远皱起眉:“劫掠?都是商队,怎么会有劫掠发生?”
“实话告诉公子,”李文贞苦笑,“我三十多年往返大唐和波斯十余次,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
“说是有人为了争抢货物,趁同行商队过夜时纵火杀了人。”
“我们都是从波斯国来的,不同商队之间互相认识,互为好友的也不少。毕竟一路上风雨险阻,少不了有相互帮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