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场浩荡的大流行病过后,已是次年的花开时节。
简贞吃胖了,红润了,除了不认人,记不起往事,精神不太正常外,别的,崔忠义都觉得正常。
因为他已经对简贞一切的小孩行为习以为常。
望山村经过这一场“浩劫”,留在家里的人更加笃信他们想笃信的东西了。
通往菜园的那座桥塌了多年没人修,人人宁可绕道,从坡上再下到菜园,也不愿意集资兑钱修一座简易桥。
现在,却全村声势浩荡地要建庙了。
他们派高人看了风水,选了庙址,在简贞放风筝跌下沟的地方依山建起了庙。
有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小块黑板,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建庙不兑钱,全家死完。
把这块小黑板立在村小学不远处,在强烈的视觉反差中,讽刺得人睁不开眼。
崔忠魁找到他,摸了摸后脑勺,挤出一句话:“哥,娘喊你过去一趟。”
崔忠义唇角勾笑,知道是寡娘要给他做思想工作。
果不其然,薛玉娇塌着眼缓缓道:“这件事上,你不能犯倔,是按家兑的,你算是一家,简贞算是一家,一个都不能给人家少了。”
“娘,你放心,我不会不兑的。”
崔忠义心说,只当捐钱修学堂了。
他把连同寡娘薛玉娇和崔忠魁的钱都拿了出来,一并交给了崔忠魁,让他代交。
都什么年代了,又在搞这个?!
他尊重信仰,却不能接受遇事就求神拜佛等着拯救厄运的行为。
如果神佛真能显灵,也不会拯救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吧?
拯救的应该是那些乘风破浪劈荆斩棘勇敢自救的人。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崔忠义这么认为。
几个月后,一座很像样的庙落座在了望山村的地头坡上。
庙里供奉了一座泥塑的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破破烂烂的村子,灰扑扑的村民,崭新的庙,望山村似乎是一个被时代漏掉的奇葩存在。
不过也好,因为闭塞和落后,这里保住了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炊烟袅袅。
一天,崔忠义接到女儿崔紫雯的电话,她有点欲言又止。
“爸爸,我妈……可能也要回去了。茅怀安死了,他们家的保姆带着茅忆一起失踪了……”
崔紫雯的电话内容信息量很大,大到崔忠义得一个一个消化。
茅怀安居然死了!
冯兰兰还在活着?
孩子不见了?
挂了电话,崔忠义捏着眉心,又把女儿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茅怀安最终死于风流病,保姆有可能把孩子卖了,冯兰兰的病似乎被医院治好了,但几乎变成了哑巴,一天只吃一顿饭续命……
一周后,冯兰兰拉了个拉杆箱,无声无息回到了清池县——
望山村。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崔忠义在院子里正手把手教简贞扎竹篮。
“嗯,好,简贞真聪明~”
“对对对,就这样就这样,简贞的手最巧,谁都比不上~”
“给简贞鼓掌咯~”
“……”
冯兰兰顿了一下,木木的桃花大眼里有东西闪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她心里异常清楚,她糟蹋了通往天堂的路,无论她怎样忏悔和努力,往后的每一天,她都只能下地狱。
简贞最先发现有人。
她动动崔忠义的胳膊,指着院门道:“你看,人。”
顺着简贞手指的方向,崔忠义看到了冯兰兰。
崔紫雯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他想过冯兰兰可能会回县城的房子,也可能会回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崔忠义对着简贞嗯了一声,宠溺地揉揉她的头道:“来,捏好这个。”
崔忠义把一根细竹蔑递给她,想转移她的注意力,简贞却不干,站起来就去往冯兰兰站着的方向跑。
然后,热情地拉过她的拉杆箱,拽着她的手往院里拽。
冯兰兰谦卑地跟进来,及至崔忠义跟前时,朝他又谦卑地颔首,这才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冯兰兰的屋子没有上锁,因为简贞爱钻钻这个房间钻钻那个房间,崔忠义就常把冯兰兰的屋子也打开着。
崔忠义叫简贞不要跟过去,简贞不听,只管热情地帮冯兰兰拉着箱子,跟着她往里走。
简贞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她手里拿着几颗巧克力,一颗一颗剥着往嘴里填。
“好吃,好香,好甜!”
简贞蹦蹦跳跳,欢喜得很。
跑到崔忠义身边,又剥了一颗,往他嘴里塞去。
不吃都不行。
崔忠义知道这是冯兰兰给的,但他没办法拒绝,简贞让他吃,他只能张嘴接着。
冯兰兰在家住了三天,像个消失的她一样,倒没有惹出去任何幺蛾子。
第四天晚上,崔忠义见冯兰兰揣了一个小包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