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很多人都无法入眠。
紫宸殿里的小皇帝扔花瓶扔得胳膊酸痛,即使她专挑看似便宜的砸,但皇宫里的花瓶每一个都价值连城,每砸一下她都心痛得滴血。
最后她累趴在龙床上,让秋月给她按摩胳膊,听到霍凌进来了,她撩起帘帐探头看他,压低嗓子悄悄问:“君后如何?”
女帝柔顺湿软的墨发在肩背上散开,微微露出半张精致的脸蛋,满溢着对夫君的担忧。
霍凌不敢抬头看她,也悄悄回:“君后尚安,陛下放心。”
“你怎么进来的?”
“按陛下上次吩咐,属下给薛将军送药之事被他留心了。”他低声说:“薛将军相信属下了。”
“那你小心些。”
“属下明白。”
“嗯。”她放下帘子。
殿中变得寂静。
少年背靠着紫金雕花木柱,望着冰冷地砖上倒映的冷光,时而看着自己仿佛残留余温的掌心,不知在想什么,竟有些出神。
……
谢府。
男人负手立在窗棂前。
挺拔身形好似切金断玉的刀锋,割开一片氤氲暖光。
深不见底的双瞳注视着窗外的婆娑树影,听闻下属来报,说监门卫已将事情办好,才冷淡“嗯”了一声。
“女帝如何反应?”
“听说一直吵着要见君后,在殿中大哭大闹,砸碎了好几个花瓶,闹了整整大半个时辰才消停。”
谢安韫负手而立,平声道:“四年夫妻淡薄寡恩,最近倒是喜欢的死去活来了,我当是她无非是被逼得紧了,故意拉着赵家装样子给我们看,也算有点小聪明。”
说着,他“呵”地冷笑一声,语气竟有些咬牙切齿,“想不到蠢到假戏真做。”
连孩子都要了,真是愚蠢。
谢安韫一直在宫中埋有眼线,打从很久以前,他就十分清楚彤史[1]可造假,即使案卷记载君后侍寝,也无非是向天下人展示帝后和睦而已。
姜青姝没碰过赵玉珩。
小皇帝再笨,这一点也是懂的,她怕有了继承天授血脉的皇嗣,那些人便会杀了她扶持幼帝,她善待尊重赵玉珩,但她一点也不敢靠近那个危险的人。
谢安韫知晓的时候还觉得好笑,想着如斯美人,只能看不能碰,硬生生被逼到不敢和旁人有肌肤之亲,生怕会有孩子,多可怜、多可惜啊。
结果赵玉珩就有孕了。
谢安韫叫来彤史,得知女帝和君后一个月之前的确有过一次,他无法分辨真假,但细节处都毫无纰漏。
谢安韫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得胸口积压着什么,沉沉闷闷的,那是一种说不出上来的愤怒,一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滔天怒火。
即便他和女帝并无瓜葛。
即便他没有立场愤怒。
就好像,是自己珍藏已久的东西被人偷走了,他看了那么久的东西,好好地摆在那、每天都会反复欣赏,怎么会在他不知道时候,被人悄悄地动过了?
如果说尚在怀疑君后是否假孕设局,今日这寻芳楼一闹,便是坐实了她跟赵玉珩的亲近。
谢安韫静立不语。
他身后侍从皆紧张垂首,噤若寒蝉。
他们都知道郎君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尤其是提及女帝之时,暴戾杀气令人胆寒。
“我昨日让你去找神医,找到了么?”
谢安韫冷冷问身后侍从。
那人恭敬答:“属下问了,神医说平生只会救人,绝不做害人之事,不肯答应郎君。”
“抓了他的家人,再问他一遍。”
“是。”
……
张府。
管家端着浓茶推门进来,放在男人案前,借着灯烛看着未完成的棋局,笑道:“郎主又整夜整夜的下棋,外间现在可都吵翻了天,一个个全想求见郎主一面。”
“不见。”
张瑾拢袖端坐,面朝双陆棋盘,指腹间碾着一颗寒玉打磨的棋子,侧颜清冷寡淡,“那群酒囊饭袋有胆子天天闹腾,便该自己承担后果。”
“金吾卫和谢尚书起冲突,郎主怎么看呢?”
“不干我事。”
“谢尚书被视为和郎主一党。”
“谁说的?”
“啊?难道不是……谢尚书先后同与郎主一起打压曹裕父子等人,又与薛将军走得近,旁人早就如此认为……”
张瑾双瞳冷漠,指尖落了白子,再执黑子。
他的嗓音比这清寂夜色都冷,“各取所需罢,这话你拿去问问谢安韫,看他肯不肯听我差使。”
“啊?”
管家一头雾水,“所以此事……”
“谢安韫狂妄惯了,随他去,自有恶果。”
“那陛下那边……”
“与我无关。”
男人冷漠地落了黑子,白子尽输,他拂袖扫过满盘杀伐之局,起身入了内室。
……
凤宁宫。
赵玉珩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