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欣赏异族歌舞时,赵曜还想不通唐俊和为何会挑选这种场合行刺杀之事,星槎上术士众多,想来应当不会对官家术士遇刺置之不理。
然而当看到眼下这泾渭分明的场面时,他当即释然。
没能揪出挑唆者的蛮子,正一脸阴沉地向赵曜与夏启良走来,而周围的宾主们却是纷纷落座,一脸戏谑地望着三人。
围观洋相尽出的钦天监当如何应对。
“我叫沙马布吉,是赤次的兄长,为将其带回山寨而来,二位大人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他一把抖开包袱,无数鲜血淋漓的剥皮喜鹊从中飞掠而出,盘旋在钦天监二人头顶发出阵阵嘶鸣。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轻蔑与凶厉的话语回荡在耳边,这一刻赵曜终于放弃心中的侥幸,彻底醒悟过来。
除了同僚外,他此前接触的术士不是逆党,就是皇商沈家与吴王。
竟天真地以为术士间的关系是和谐有序的。
陆原与司隶都是庶出,两个武夫听说也没什么背景。
而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唯有庞复一人,从他对待凡俗与异族漠视的态度可窥见一斑。
世家永远只是世家,从根子上就与钦天监不是一条路的人。
王朝与秩序于他们而言都比不过自身家族的延续。
若欲延续家族气运,最简单的方式无疑是增长修为。
祸灾的兵连祸结,武神的争勇斗狠,蟾宫的买椟还珠,厌胜的巫蛊恶咒......
哪怕是八九品旨在维护秩序的屍仙术士,不也同样在后续的境界中创造出了招魂夺舍之术?
术士的修行没有风花雪月,多得是血雨腥风。
而如今,这颗镇压世家三百年的通天大树已然老朽,一场招魂僭乱毁去的不仅仅是淮扬的百年府衙,更是撕开了钦天监那张外强中干的遮羞布。
诗会?为知府作势?术士聚会?
这些都是表象,恐怕唯有动乱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窗外寒风骤起,乌云丛集,沉闷的氛围让赵曜握住刀柄,轻声问:
“子安,这艘星槎上可有中三品的术士?”
瞬间领会同僚意思的夏启良不屑道:“想晋升中三品需补完先天之阙,在如今这个时代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说,就是没有了?”
夏启良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一脚跺地,磅礴的偃师之炁奔流而出,汇入木质的地板。
顷刻间,庞大无形的法阵遍及整个星槎。
这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让在场之人无不脸色难堪,多年俯首称臣的耻辱霎时涌上心头。
人群中薛玉昌悄然切回阴身,宽敞的衣袍下手指翕动,似是在暗中催动咒法。
然而只见夏启良脚踏罡步,变换宫位,无数坚韧的枝蔓从脚下拔地而起,将她窈窕的身躯牢牢束缚。
奇门·句芒。
难以挣脱的柔弱阴身正欲呼唤地祇支援,藤蔓中却突然长出一颗硕大的果实塞满她整个口腔。
“吾奉此术,吾乃为君,以神为臣。吾所欲为,神当随情。自此已往,不离吾身。”
随着夏启良的吟诵声落下,细密的枝干破腹而出,枝杈中一只小巧精致、周身遍及花纹的虫子不断挣扎。
“肝为魂之处,血之藏,筋之宗。于五行属木,主升主动。你这只情蛊可真会挑地方钻!”
用枝干撑住身体的他口中鲜血四溢,却冲着赵曜咧嘴笑道:
“景阳放手去做吧,多亏了此处地利,以水生木,我才得以避开天时施展这句芒之术,囚禁他们一炷香的时间绰绰有余!”
不仅仅是薛玉昌,没有七品剑侍在场,这些鲜少有过厮杀经历的世家子弟猝不及防间,通通被这奇门之术束缚。
他们破口大骂,却又难以从中挣脱。
氐人们乱作一团,惊慌失措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无力阻止,不明白发生什么的她们只好纷纷潜入水中逃避藤蔓追捕。
望了一眼窗外掠过的白隼,赵曜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旋即冷眼持刀向他们走去。
长久以来奉行秩序之道对待这些人是行不通的。
既然他们亲自扯下颜面,又干了下蛊这等龌龊事,那钦天监也不必再讲究什么规矩。
更何况,他们的最高武力还比不过自己这边。
无视沙马布吉阴沉的目光,这蛮子仓促炼制的蛊兽显然难以化解眼前的危机,在枝蔓缠绕中不断哀鸣。
扫视一圈下来,赵曜眉头紧锁,他并未在其中找到唐俊和的身影。
持续呕血的夏启良已是强弩之末,光是支撑奇门之术便已拼尽全力,实在没有余力去帮助同僚搜寻还魂人的踪迹。
迫不得已下,赵曜只好挨個上手,利用复原辨别是否为还魂人。
忽然间,惊雷炸响,冷电肆虐。
狂风携着酝酿已久的春雨呼啸而来,细密的雨水一时间迷住了他的眼。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不远处原本被藤蔓捆绑的仆役瞬间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