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子里,荣王蜷缩在墙角,不动弹,也不说话。
而他这样已经好几天了,除了偶尔实在受不了会打开门取些食物跟水果腹之外,其余时候,他都这样。
皇帝将人单独关了起来,但是也没有关到监牢里去。可是荣王却自觉大限将至,在初初被关起来的两天干脆豁出去了,对着门外破口大骂。
骂冉昱,也骂天道不公。
可是没有人理会他。
而且他自己也渐渐地害怕了起来。第三天开始,就跪在门口大声呼喊,对着皇帝认错。
可是依旧没有人来推开这扇门。
然后荣王自己就这样缩在了角落里。
皇帝坐在院子里,看着那扇从里面从外面都可以打开的门,神情复杂。
冉昱就站在他身后。
这是个皇庄附近的小院子。荣兴公与皇后被冉昱带人秘密带回了皇城。可是荣王却被留在了这里。
“阿昱,他们说,朕太偏心。”皇帝侧过脸仰首看着冉昱笑了笑。
“说朕不该那样过于偏宠你姐姐,过于重用你。”
冉昱没有说话,皇帝又转过去看着那扇门。
“可是,朕不仅是一个帝王,朕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要朕如何做到,无视朕幼年时受到的苦难?去接受周家刻意安排的女人,孩子?”
“若是当年,荣兴公未曾陷害朕的外祖一家,是否朕幼年也是有人庇护长大?是否,盛王一脉就不会对朕赶尽杀绝?”皇帝的手指互相摩挲着,他笑笑,“自然,也很有可能,朕走不到今日。”
冉昱叹了一口气,“皇上,他人未曾感同身受过的事情,便由他人去评论吧。”
“况且,您对皇后和荣王,已经宽容至极。”
冉昱道:“反正臣自认是无法像您一样,虽然不能爱护,但是却能不予理会。”
“更何况,您为荣王殿下选取鸿儒教学,教他仁义道德,可是荣王却没能理解您的苦心,走到今日,是他自己无能。”
皇帝微微闭目,“朕应该杀了他。”
冉昱没有接话。他也觉得荣王应该死,并非这人有什么天大的错处。而是,他的存在,就不正确。
皇帝能做到不对他下手,也没有想要真正将他养废已经是仁义至极。
可是他的存在,对长安来说,就是威胁。冉昱为人,行事果决,斩草就要除根,不论对错。
现在荣兴公已经落网,皇帝对周家的恨意也将随着荣兴公的死去和周家的倾颓而会慢慢消失。
若是日后皇帝对荣王有了愧疚,觉得他无辜了要做出补偿来,滋生了这人再一次的心思,不就是给长安留下了祸根吗?
冉昱没有说,皇帝自己却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冉昱垂首看着皇帝的后脑勺,皇帝似乎知道冉昱在看他似的,但是他却没有回头。
“世人说朕偏爱,朕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皇帝声音温和,“娇娇将自己原本可以潇洒恣意的一生留在皇宫之中陪伴朕且真心为朕。现在我们有了长安,以后也会有其他孩子。”
他放在石桌上的手慢慢的握了起来,“你十几岁的时候,就跟在朕身边,浴血杀敌。立功无数且真心为了大泽,为了百姓。朕不仅不能忌惮你,不会忌惮你。朕还要真心感谢你。”
“阿昱,朕或许不是一个好人。”皇帝笑道,“但是,朕自认,作为一个皇帝,朕算作合格,是吗?”
冉昱单膝跪下,他上半身依旧笔挺,可是话语却是有力。“皇上之圣明,已远超许多君主。大泽有您,是百姓之幸。”
皇帝释然一笑,转过身来,伸出手,“别人若是这么说,朕会认为他们是在奉承朕。可是长安侯这么说,朕心甚慰。”
冉昱握住皇帝的手,站起来,笑笑。
他们转身离开了这个院子。有些话,点到为止。
荣王还在挣扎的时候,荣兴公已经迎来了自己生命的终结。
不过,这回皇帝没有来。
在皇帝决定彻底放弃荣王的时候,他已经释然了。所以,来送荣兴公上路的,还是冉昱一人。
荣兴公头发凌乱,站在牢中,看着冉昱走进来的身影,直到门关上了,荣兴公便越发确定了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老夫何德何能,得长安侯亲自送行?”
牢门口,摆上了一张四方木桌和两张椅子。冉昱没说话,摆手,就有狱卒来将牢门打开。
冉昱伸手示意,“荣兴公请坐下说话。”
狱卒全部退了下去,这间牢室中,就剩下了冉昱跟荣兴公。
“长安侯为皇上做这样的事情,不怕外人说你血腥酷吏吗?”荣兴公走出来,坐到了冉昱面前。
冉昱笑笑,亲手给他倒上一杯酒,“倒是要多谢荣兴公关怀了。我不惧外人言论。因此,亲自来送您上路,我更放心些。”
荣兴公看着面前的酒盏,目光复杂的看着冉昱,道:“长安侯,你是老夫见过的,除了皇帝之外,最有心机城府的年轻人,且有手段,行事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