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轩升职贺宴待午时过后便慢慢散了,可他人却不敢归家,一直待在酒楼,直至身上酒气大概散尽,这才整理衣冠,步行归家。
酉时已过,他方踏进顾府,此刻天色昏蒙,已然是华灯初上。
顾家还当他晚膳已在外头解决,遂也未给他留饭。顾立轩也不以为意,左右他腹中也不饿。难得今日尽兴,他亦不想此刻节外生枝扫了兴。
今日是他自踏入官场以来最为风光的时候,众星捧月,万众瞩目,连上峰都连为他斟酒三杯,着实大快人心。
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日吃酒那是何其尽兴
甚至此刻他都未曾从那厢激动兴奋中回过阀,连进卧房时都尚兀自沉浸在贺宴上众星拱辰般的光景,面泛红光,轻快的脚步都透出些志满意得的意味。
吴妈皱眉低叱“顾相公还是轻声的好。娘子今日累着了,连晚膳都没吃上几口,至今都沉沉歇着。还望顾相公体谅些,切莫吵醒了娘子。”
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话,差点将顾立轩打回原形。
顾立轩低低应了声,然后沉默的进了房。
沈晚的睡眠一向清浅,饶是先前受了那霍殷好生一番折腾,身心俱疲,此时顾立轩回来的动静依然惊醒了她。
却是未动声色。依旧闭着眸,听着他那轻快的自信飞扬的脚步声,听着吴妈的轻斥,再之后他沉默入房,摸索至窗前小榻静默躺下好一会他也未曾入睡,小心的辗转反侧,呼吸也压抑的急促,沈晚很快便分辨出,他的难眠源于几分残留的激动与兴奋。
黑暗中沈晚睁开了眼,湛黑的眸子犹如曜石,深不见底。
权利,是男人最好的春药。
她想,这句话真是半点都没有说错。
又过了一日,这日大清早的一顶官轿停在了顾家大门前,沈晚得知的时候当真是心头一跳,脸色都煞白了些许。
好在之后那下人迅速道出原委,却原来是兵部侍郎府上的,送了拜帖,欲邀沈晚两日后一道去普济寺拜神求佛。
吴妈替沈晚收下拜帖,眼神询问沈晚的意思。
沈晚握汤匙的手方稳了下来。颔首应了下,她便不再多说半字,垂头继续舀着碗里的燕窝红枣粥喝着。
吴妈便让下人去回话,说他们家娘子应下了。
余光扫过吴妈手里的烫金拜帖,沈晚垂眸看着碗里那上等的燕窝,顿时没了进食的心情。
从前顾家尚还是顾主事府时,侍郎府向来直接上门邀她就走,又何尝提前拜过帖
如今刚变为顾员外郎府,侍郎府的行事风格便一朝改变。
后院官眷尚且如此,前朝官员间又是何等光景
这大概就是顾立轩的所求罢。
也大抵是他之所以汲汲营营的原因罢。
两日后,侍郎府的虞夫人如约而至。
十分热络的拉过沈晚与她同坐一轿,虞夫人笑吟吟道“今日可算是应了前头那番约定了。普济寺的香火极为灵验,待会去了你定要好好虔心祈福,来日必能得偿所愿。”
沈晚随口笑应着。
普济寺位于汴京城东郊寒昌山南麓,在整个大齐王朝都颇负盛名,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善男信女慕名而来,虔心祷告拜求,祈求神佛能保佑其一偿心中夙愿。
普济寺依山临水,庄严肃穆,一眼望去,甚是雄伟壮观。全寺由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钟楼、鼓楼、观音殿、玉佛殿等组成。
虞夫人和沈晚一下了轿就往那大雄宝殿而去,里面诸佛及众菩萨法相巍峨,或坐或立,或参禅,或说法,令人望而生畏。
沈晚被虞夫人径直拉到宝相庄严的送子观音像前,面色平静的跪下,拜了三拜。
起身后,不等那虞夫人再说些什么,却是自顾自的走到旁边的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三拜。之后便依次虔诚跪拜此殿的所有佛像,犹如那赤城万分的信女,把对佛祖的信仰和虔诚镌刻在灵魂的每一寸。
待沈晚终于拜完,虞夫人上前虚扶起她,一出了殿便调侃道“还当你是个清心寡欲的,没成想到了佛祖跟前便漏了陷。那么多佛祖都被你拜了个遍,只怕向佛祖求了不少愿吧”
沈晚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求个心安。”
虞夫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之后她便带着沈晚来到普济寺后院,找到颇有盛名的了济大师,道出今日所求。
了济大师嘴里阿弥陀佛的念着,说着一番慈悲为怀的话,然后拿出一尊半尺见方的送子观音像,闭眼念了一段经后,便虔诚的将小像放在檀木盒子里,赠与沈晚。
沈晚的手僵硬了瞬间,然后若无其事的伸手,双手接过。
回府的一路上,虞夫人都在喋喋不休请尊送子观音像是如何的难得,请回府后又是如何的灵验。譬如哪个官员家眷,多年未有子嗣,请回去区区不过三月便传来喜讯;又譬如哪个公府,一直想要儿子,连生三个都不是带把的,只道请回了观音像方如愿以偿
在终于抵达顾府,与虞夫人告辞的那刹,沈晚方觉得世界一阵清净,混沌的思绪也回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