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绍周正用望远镜盯着主峰上的战况，我喊了声报告，他没回头，只是简单说了一声:来了？什么事？
    我报告说:军长，我团现在损失惨重，能不能…
    他直接说了两个字:不能！
    然后他才回过头来，那眼神有点吓人。
    他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推到指挥所外面，指着在子高峰上驻防的兄弟部队对我吼叫:你说你们损失惨重！这情况我当然知晓！你看看他们在干什么？是枕戈待旦！是蓄势待发！我现在不想要你的伤亡数字，我要时间，最少五天时间！你必须给我坚持五天！
    我还想争辩:我团精锐伤亡已过半，现在全靠娃娃兵顶着呢！我新任命的一个连长年龄只有13岁，不是我畏敌怯战，只是担心鬼子一个反冲锋就可以让我们前功尽弃，这个结果我们都承担不起！
    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把我按在战壕边，咬牙切齿的说:你不许吓唬我！你如果退了，我告诉你，全军都会因此葬送，我已经立下军令状，哪怕战至最后一人，都要啃下松山！我的闫团长，我把希望都加在你身上了，这希望不仅仅是我的，是我们第八军的，也是我们整个国民革命军的，更是我们全中国人民的。
    他的手撒开我，指着绵延的大山放缓语气:你我生在这个时代，是不幸，也是大幸。
    我问他:不幸的事，我知道，什么是大幸？
    他不屑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有机会青史留名就是幸运？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
    我说:我不敢这么想！
    他摇头说:不！你敢！我就明着跟你说吧，你们来打仗或许是因为迫不得已，我穿上军装就是为了建功立业，日寇自清朝就屡屡犯我中华，欺负我国力衰弱，你我生在这个时代，终于有机会一雪百年之国耻，你告诉我，是不是一种大幸运。中日开战已经13年，一退再退，一败再败，我国土虽大，已退无可退，你知道这次会战叫什么名字吗？
    我回答说:滇西反攻战！
    他一拍巴掌，继续兴奋地说:不错，是反攻，大反攻！这是我13年来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词语，收复国土，还我河山，就是从这松山开始，而开创这一切的，是你，是我，也是他们，如果现在你就能拿下松山，我宁可让你枪毙了我，哪怕是我埋骨于此，见了祖宗，我也问心无愧！
    他的眼睛里面闪着光，说的话充满激情，听得我也是心潮澎湃，快要忘了我是来干啥的了。
    他又走到我身边，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拽起来，瞪着我说:现在你告诉我，能不能再坚持五天？我只要五天！我要把这帮鬼子炸上天，替阵亡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我咬了咬牙，狠狠的推开他的手，啥都没说，转身就要走，事已至此，也只能硬扛了。
    他又在我背后高声说:你跟我一样，自从你决定朝自己人开炮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跟我一样！你愧疚，你自责，你更是好战，其实你是自私，你骗不了我，你现在根本不需要支援，你也完全扛得住，你是想把你的愧疚和自责甩给我！我告诉你，这些你必须得自己扛着…
    疯了，疯了，他好像疯了！
    两个多月艰苦卓绝的攻坚战，让他看到胜利的希望，他一生的梦想终于要在五天之内完成了，脑袋里的粑粑开始发酵了。
    而我呢？被他说中了，我就是想把愧疚和自责甩给他，然后再去咬牙坚持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