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圈中央一方小圆桌边,歪身靠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顶束紫金环扣,披散了一侧额发的紫衣男子。右手掌指不停捻转着三枚鹅卵大的精钢珠子,左手执了两方乌黑油亮镇纸样方正长条的物事,噼啪嗑击,发出非金非木的异响。
此物名曰“天罡砚”,却是专攻短打点穴的奇门兵器。
其身后左右各侍立着两名身材奇高的红衣汉子,叉抱了浑圆漆黑的臂膀,碧眼金发,体肌硕壮,观形貌赫然竟是胡奴!四名胡奴夹缝里还站着个矮个随人,乱眉鼠须,摇着一柄泥金纸扇。
桌前瑟缩着几个侍客的龟奴,不知何故早吓得浑身冷战,一会儿,人群中颤危危挤上来满脸堆笑的阮妈妈,向那人万福施礼:
“二少堡主金安!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她眯着肿胀的水泡眼笑得满脸脂粉打褶,下意识抖甩起熏得喷香的手帕往男子身前凑。
“大胆!”冷不防左首一名胡奴上前来扬起蒲扇大掌,将她掴倒在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们二少堡主面前卖弄?”
“是----是!”阮妈妈强忍着泪水爬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忙不迭的应承。左首另一胡奴上前来道:“叫你们的,花魁新娘子来----侍候---二少堡主!”这人尚未精熟汉语,话儿说得疙里疙瘩,却也一般的趾高气扬。
“叶—叶姑娘?”阮妈妈哆嗦一下嗫嚅道:“她,她是不接客的呀---”
“不接客?你唬谁!”这时那谋士模样的随人梁林上前来:“这儿有谁不知道今夜是她的开妆‘点蜡烛’的日子?明摆着是要出来卖的,装什么大家闺秀?”他谄笑着向座上那人抱了抱拳道:“我们二少堡主肯来捧她的场,那是她的造化!今夜除了我们二少堡主,看谁敢点她的……”
话声未落,左前方向“呼”地飞来一枚瓷“搁筷”重重打在他脸上,就听他哇声惨叫,满嘴里鲜血狂飙,六枚大牙两枚门牙,葡萄籽般地吐了一地。
“耻锤(是谁)?锤看塔呵(谁敢打我)?”他左侧牙齿脱落近尽,六个字尽数走音,听来当真滑稽。
“没了牙的疯狗,还敢乱吠!”众人惊乱间,西北角人群里幽幽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梁林乍闻那声,一张脸陡得瘪了,捂住脸憋屈地朝紫衣男子咧了咧嘴,脚下已自往后缩了。
西北边人群应声退散,一个满脸阴郁酱色,褐金滚边酒红袍,衣饰打扮极是讲究的男子侧坐在那方小圆桌边。
三十出头年纪,天庭削突两腮微陷,微微下垂的嘴角跨了一抹干净齐整的一字胡,眉梢眼角带着三分病容,浑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萧杀。
“大哥~你干嘛又来为难我的人?”紫衣人并非什么世家纨绔,正是昊狮天应堡主雄剡的次子雄天纵,他右手转珠陡止,极不耐烦地合拢左手二砚。
“在我的场子上,几时轮到你——二少堡主先出头啊?”来人正是其兄长雄天恨,也正是整个妩烟楼真正的主人。
他将“二少堡主”四字咬得极重,雄天纵闻言,双腮鼓起嗫嚅半天,双腿猴窜到圈椅上盘起,咋声耍赖道:
“唉!我就先出头了怎么样?堡主少储的位子是你的,这妩烟楼也是你的,样样都你占了先还不知足呀?~我只不过来你楼院看看你的姑娘,又没短你什么,犯得着这么小气?”
“唉你们说说,你们说说,是不是?是不是!”他叉腰凸肚撞天叫屈为自己强撑门面,一口气说完,一张白脸胀得通红,引得堂下众人忍俊不禁。
知他雄天纵心性的人倒也不怪,此人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心智谋算却不能小觑。这番先声夺人以退为进,好似连番掌掴直摔在了雄天恨脸上。
雄天恨目光阴沉,强压着怒气扫视着富丽堂皇的厅堂,道:“妩烟楼是我的不假,但现下这琵琶雅筑~却还不是!”
众人闻言俱是惊诧,顾盼交耳窃声四起,雄天纵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望了望左右胡奴。
雄天恨抬头来逼视楼栏后精琢玉宇的厢房,森森笑道:“妩烟楼前后八十四座花楼,还从来没一个敢表挂私牌的!我今日来,就是要会会这敢坏我规矩的琵琶娘子,你来掺合什么?”
“哈,得了吧大哥!”雄天纵眼珠一转谩笑道:“谁不知道你不声不响来,也是想见见这传言中貌若天仙色艺双绝的琵琶娘子,找她算账是假,想一亲芳泽才是真!”
“这说出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你又何必藏着掩着?”他懒懒地抬头看了看兄长,蓦地一改轻狂口吻:“不过——倒也是!你妩烟楼八十四花楼,大小一百二十多个花魁美人的初头蜡烛都叫你偷偷点了去,就这叶雪梅,见都不屑见你,还请你喝了顿洗脚汤!你自然是要恼了哈哈哈哈------”雄天纵手舞足蹈越说越高声,最后索性笑得瘫软椅上不成人形。
他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心智武功相当,奈何雄天纵轻浮懒散终日捕虫斗兽为嬉失了父亲荣宠,倒叫阴沉险诈的雄天恨得了父亲喜欢,将未来统主之位相授,雄天纵自是不服,事事处处与兄长较劲。
日前,听闻琵琶雅筑暗中买断了春暖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