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抬起头来,本想避而不谈,可对上她的眼睛,就什么都瞒不了了。
他挑拣着说了一些不让自己太过难堪的,都是在兰华坊里的经历,毕竟他这十多年,多半时间是在里面度过的。
李长欢认真听完,道:“如今这世道,出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孤会改,但不能一蹴而就。”
无忧笑了笑:“殿下有这个心,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须知这银子从何而来?说富商豪绅孝敬的,可这富商豪绅的银子又是从哪来的?说到底还是鱼肉百姓,只分是官鱼肉,还是商借着官的势鱼肉?与百姓而言,都无差别。
“你不信我?”
无忧赶紧摇头,就算他不信,也不能说出来。
“罢了。”李长欢也不想此刻就说服他:“你可以看着,看到孤能做到的那一天。”
这话意有所指,无忧此时却没听出来。
酉时一刻,大雪终于停下,但天色依旧暗沉得厉害,像是大雪意犹未尽,还要下一场。
伺候的人早早烧起了火炕,李长欢本想和他早些睡下,想着明日白天带他去打猎,赏梅花,晚些时候去泡温泉,总之光是想着和他去做这些,她心里就止不住愉悦。
刚要更衣就寝,上官慧匆忙来见。
李长欢只得让已经被自己逼着脱下外裳的无忧躲到屏风后,整了整衣袖,问道:“何事慌张?”
上官慧躬身急道:“淮南密信,东黎夜袭,笠阳已经被攻下,估计不日就会攻打淮南。”
李长欢方才还淡然的表情瞬间变了,她拍案而起,神色狠厉:“东黎,陈氏焉敢!”
东黎皇族陈氏,源于先朝平东将军陈瑞英,前朝分崩离析后,陈瑞英在东边自立为帝,传四世到如今,当初划地而据,却被北燕前两位皇帝一再打压。
若不是南钦及时反应过来,知道唇亡齿寒,东黎灭了南钦就是下一个,主动联合东黎对抗北燕,只怕如今两国都已不复存在。
南钦也是先朝遗将领所建,据传当年沈氏只是前朝末代帝姬府中一位侧室,北燕攻入都城后他带着帝姬逃往南边,帝姬本想在南边韬光养晦,待兵强马壮卷土重来,却被他困在后宅,后来更是自立为帝,将曾经高高在上的帝姬,妻主,变成了自己的皇后。
南钦二世皇帝是两人的女儿,又是个专情不二的情种,终生只一位君后,一个独子,有南钦贤宗开先例,沈听南接替皇位并未受到太大阻拦,只是治国之能不够,又遇上李长欢这个妖孽,有生之年能守成只怕已经是祖宗福德庇佑了。
两国都算不上国力强盛,若是联合起来,也许勉强能与北燕碰一下,但若是东黎单独进犯,陈清玄怕是活腻了。
上官慧大气都不敢喘,微微低头站着,等她吩咐。
李长欢很快道:“明日传召东征军,若是东黎进犯,即刻整装出发,另,传信固北川,告诉方泠瑶,分十万精兵南下,若南钦趁虚而入,便从川南直下,速取楚南城!”
川南地势险要,名义上是南钦地盘,却被北燕明里暗里占去不少,李长欢接手固北军后,更是令人在原本险峻的蜀道上修出了能让军队快速通行的索道,这是军机要事,整个北燕知道索道存在又知晓索道用处的人手指都能数出来。
上官慧立刻明白她的用意,肃然道:“是,卑职立刻安排下去。”
李长欢点点头。
上官慧刚要离开,又听她似不堪其扰,道:“明日便回京去吧,这梅岭行宫,孤像是消受不起。”
上官慧:“……殿下此言,该伤到无忧公子的心了。”
这话带着几分逾越的怨怼,李长欢却并没有生气,挥手让人走了。
无论朝中还是两国,似乎都没个消停的时候,此行唯一能让她感到慰藉的事,就是遇到无忧了。
人走后,他从屏风后出来。
“殿下要回去了。”
“嗯。”李长欢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刚来呢,总不得个安宁时候。”
“在其位谋其政,莫说殿下,便是寻常府衙里的捕快,也大多忙忙碌碌。”
“要真如你所说,他们都在其位谋其政,兢兢业业,孤也不会如此烦心。”
无忧这话明显想说的是世人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忙碌,假装忙碌又何尝不是一种忙碌?而李长欢想到的是朝堂上文武百官,乃至地方官员,真正能做到明察秋毫一丝不苟的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在浑然度日而已。
“世道如此。”
“总得要改。”李长欢仿佛自言自语,有看着他坚定道:“你待在孤身边,看着孤将这世道改天换地,如何?”
这话颇有几分豪气,无忧却不敢应,只低声道:“奴……我身份低微,若殿下不嫌弃,愿意终身侍奉殿下。”
“孤心悦你,嫌弃你什么?”李长欢听到那个字心里就莫名不悦:“等这事儿过了,孤便迎你进东宫,如何?”
此刻无忧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只以为她说的“迎”是纳,他自知身份微贱,别说正君侧夫,就算寻常伺候的侍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