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金龙座之上,顾孟祯雪淡冷漠,矜肃虑深。
小慎子上禀,新进宫的乔美人,仗着世族身份,狂言诋毁荣妃:民籍之身,不思安分守己,只知招惹是非,当初引诱皇上,便是想着攀附权贵,飞上枝头。
乔氏,心向璃王;荣妃,乃是宸王认的姨母。
二人之争,并非表面看似那么简单,不想便知,此为璃王之势,变着法地试探君心。
顾孟祯懒得思量无用之事,任随心意,定下圣旨。
“依照律令,处置乔美人。”
小慎子领旨而去。
简单一件小事,再次激起顾孟祯埋藏心底许久的回忆。
记得早年,顾府中人,亦是这样评价他的母亲。
那一年,母亲情伤难愈,还未结识庄叔父,以她民籍之身,即便相见,他也只能敬称娘亲,不可高尊母亲。单说敬称,便是低了顾府中人一头;身份尊卑,更是不言自明。
他们总说,娘亲不知检点,引诱他的父亲,只为攀附权贵,飞上枝头,拿着顾府存银,养着一家子贫苦。还说,娘亲这般,儿子岂有例外?
借着这个由头,他们理所当然,薄待苛待顾孟祯。就连他的父亲都说,迫于家里亲者,不得不随波逐流,轻慢以待,实难表现心中疼爱,望他理解。
呵,话说得冠冕堂皇,像是左右为难,实则,就是看不起他、不愿疼惜。起码,顾孟祯是这么认为的。
而后,娘亲与庄叔父相知相恋,结为连理,父亲更加变本加厉,显露本性。甚至美其名曰,是你母亲,先对不起我。
为了夫人体面,庄叔父大办喜宴,自此,顾孟祯彻底被顾府众人孤立。不论长辈,还是小辈,都会肆意评述他的品行,说他随母卑劣,说他野心勃勃,说他心术不正。
他承认自己,不是善人,但他要问,从小到大,可曾有人导他向善?唯一劝他要走正道的母亲,被他们评作卑劣。他恶,不过就是听取家人之言,不学母亲“卑劣”,顺从家人意愿,有错吗?
万恶之源,从来不是他,而是顾府众人的冷酷无情。
一直以来,只有庄叔父和母亲,关心他,爱护他,母亲从严,庄叔父从宽。
后来,他便多了一位贤弟,庄韶。
贤弟天真烂漫,招人喜爱,会以他为楷模,向他学习,效仿他行。仿佛在贤弟看来,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关爱之情,一如庄叔父。
庄族中人有爱,顾孟祯亦是有情。
他深晓庄叔父为人,更知母亲心愿,所以教导贤弟,只以忠义之道。历经至此,他已然做不到忠义节烈,唯愿贤弟,代为堂正赤诚。
但若天下有变,他不希望贤弟一成不变。
古语有云‘幼时习惯,无关终生’,他本想着,等到贤弟长大懂事,再诉与利害,倒也不迟。
岂料,五王之乱,情势急转,令他猝不及防。
庄叔父,才刚参与朝局争斗,便就出事。顾孟祯不由去想,背后原因,或是德皇帝发觉庄爱卿心性有改,所以借着五王之乱,除去异己之人。
不然,庄叔父于内,即将继承家业;于外,受皇上宠遇,得汤大人赏识,正当扶摇直上,怎会一落千丈,招致全族之祸?
顾孟祯心底,自责深重。
害他失去君心,我之过也。
是我戕害庄叔父,是我不孝母亲,是我罔顾兄弟,是我对不起庄族所有人,是我愧对庄族列祖列宗。
继父之恩,母亲之情,兄弟之义,不思报答,枉为人也。
从那以后,顾孟祯招揽天下奇才谋士,布棋朝堂,掌握全局,一步一步,所向披靡。
终于,勉强算是坐上龙位。
登基改年的前一夜,顾孟祯收到贤弟书信,真心诚意,恭贺顾兄承继大位。
庄族人,依旧心向于他;可是顾族人,却是满心违拗。
他们私自昭示天下,与他划清界限,并以全族性命,挟他放弃皇位,一心辅佐颜族。
呵,对待家人,不管不顾,论起丹心赤胆,一个一个,都是高风亮节。
虚伪之状,做给谁看?无非就是天下臣民。
顾孟祯心如明镜,他们这般作为,根本不是什么忠心耿耿,只是在意顾族颜面罢了。
怎么?
有他在,顾族颜面便要尽失么?可笑至极。
奈有亲缘之故,顾孟祯应付臣民,必须亲往顾府,做个样子,好生劝言,免得漫漫妄议,责他亏负忠孝,疑他真有争夺之心。
那夜深邃,他亲至顾府,只见一众亲者,都在前厅静候,似乎料定,他一定会来。
顾孟祯不屑一笑。
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不甚愉快。
“要是没有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