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阔叶,青青郁郁。
这偌大的东宫无一不是雕栏玉砌,金碧辉煌。
华婉宁孤身一人伫立在雕花回廊檐下,久久沉思。
她曾经做的那个可怕的梦,梦里,雍容华贵的女子,腹部高高隆起,最后被一只流箭击中。
她真的很害怕。
*
承鸾殿内的仙炉明火不休,源源不断的金丹从这里烧至而成,供陛下享用。
今夜,宫人照例从这里取出新鲜出炉的丹药,静置冷却后,用白玉锤小心翼翼碾磨成粉末,混合搅拌入天山圣泉水中。
直到清澈的泉水变得混沌,宫人才将玉碗呈送到陛下面前。
面色灰白的天子照例一饮而尽。
是夜,惠风和畅,细雨消除了日间的燥热。
龙榻上的天子只觉得的浑身热切,一股股暖流自他胸腔迸发而出,好似要冲破这尊躯壳。
“热,热,取冰来。”
当下,明明清风拂面,可陛下却连连唤冰。
夜值的宫人只好一趟一趟去取了冰块来,床头床尾,大殿四周,都摆满了冰鉴。
可天子依旧觉得燥热难耐。
内侍官见状,只好宣来美人为陛下疏解,一个丽姬不够,又接连宣来虞姬、莲姬。
偌大的龙榻内,回荡着女子妩媚娇艳的讨好声。
床幔低垂,暖榻摇曳。
半晌后忽听里头传来一声凄惨的哀嚎。
门外打着盹儿的宫人瞬间被惊醒。
“来人啊!”
赤身果体的美人惊慌失措地从龙榻里跑出来呼救:
“来人啊!”
“快来人啊!”
“陛下不好了!”
夜风徐徐,吹起了暗角里明黄色的衣袍。
天子暴毙于欢榻之上。
消息一出,朝野震惊。
宦官之首的刘距立即赶来查看,可乘鸾殿内日夜供奉炉火的仙风道人早已经不知去向,徒留一室浓郁的药气。
天子暴毙。
官宦刘距最不希望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静静伫立在僵硬的尸体旁,阴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狠戾之色。
一炷香之后,禁军将皇城几个出口团团围住。
斜风裹挟着细雨,嘀嗒,嘀嗒,落在雕花朱檐上,雨痕凝聚成一股水路冲刷直下。
年迈的宰相与太傅带领文武百官跪在灯火通明的未央宫大殿之内。
太子殿下颀身玉立。
他一改往日的清风和煦,身着罕见的玄黄战甲,手持一柄长剑,剑身满饰玄色几何暗纹,剑柄以金丝缠缚,镶嵌着海蓝绿松宝石。
众臣认得,此乃帝道之剑,相传乃高祖起义时所用执剑。
“宦官刘距,勾结外贼,意图谋反,孤受命于天,誓死绞杀刘距,肃清叛党!”
他慷慨陈词时,数千陇西大军犹如潮水,冲破宫门一拥而来。
华若望亦持长剑冲在最前面,文武百官这才明白太子今夜是要发动宫变,将宦官一党绞杀殆尽。
陇西大军很快就控制了未央殿周围的禁军。
没过多久,宦官刘距在神武军的拥护下现身。
隔着巨大的雨幕他的步伐却不急不慢,深紫色的官服衣炔飘飘,玄色靴子一步一步踏上汉白玉阶:
“太子殿下为夺皇位不惜弑父篡权,此乃不忠不孝之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杂家念在你是皇族血脉,姑且留你一条命在。”
语落,朝堂之中一片惊诧。
太子弑父篡权?
刘丛裕的眸中闪过一丝仓惶,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事已至此,亦没有退路可言。
刘丛裕抬起手臂,剑锋直至向一点点靠近的神武军:“孤乃当朝太子,龙御归西,孤自该继承大统,任凭你这阉人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刘距已经跨过未央宫的门槛,烛光落在他紫色的官服之上,只见他却不慌不忙掏出一道明黄色的绢帛。
“陛下得金丹滋补,分明身强体健,今日若非太子殿下狠下毒手,陛下怎会遭遇不测?”
文武百官眼睁睁见两方势力各执一词,都忍不住心生疑惑与恐惧。
宦官刘距毫无预兆,当庭拿出了先皇的亲笔书信:“太子刘丛裕生性怯懦,不堪继位,朕不得已,下诏废之,贬为清河王,退居汉中封地。”
此语一出,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刘丛裕双眉紧促,目光落在宦官手里那份明黄色的棉帛上。
刘距勾起嘴角,信誓旦旦高举手中的诏书:“此乃天子御笔,众卿家尽可传阅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