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往日,曾有几次的病榻之侧,就是孟行云陪伴身旁,如今余凉坐在床榻未动,他也止步门前。
“你有事与我说?”余凉先开了口。
孟行云轻轻应了声:“嗯。”
两人而今能谈的,动辄便会牵扯悟禅一事,为防隔墙有耳,余凉决定另寻他处。
“奚杉说客栈院内有处凉亭,我们去那里说吧。”余凉。
说罢,与孟行云结伴而出,才转身阖上门,就看到长廊尽头正有萧寒尽缓步走来。
藏烟林时他为了不让迷障侵扰神智,以剑划伤大腿,现在看来应是恢复得不错,行步虽仍有些许阻滞,但已无须撑着任何外物前行了。
猝不及防与萧寒尽打了个照面,余凉显然无所适从,毕竟尽管嘴上可以哄骗他是为了救人,但她确实是那个“借尸还魂”之人,难免心虚。
萧寒尽对她早有怀疑,本就是寻她而来,看到她与孟行云同行顿时眉头一皱,停住了脚步。
萧寒尽:“伤未好全,何故外出?”
他视线紧盯余凉,一贯的师兄训诫师妹的语气。
余凉看他态度未变松了口气,在他面前摊开双掌,“无甚大碍了,走几步活动活动筋骨,我与孟师兄正好也有些话要说。”
掌心的纱布包扎完好,再看不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萧寒尽移开视线,与孟行云颔首见礼,不发一言,随即转身离去。
余凉愣愣看着萧寒尽莫名其妙地来了又走,当人影彻底消失于走廊尽头,她才缓过神,继续走往院中凉亭。
此处是府城最大的客栈,建有山水庭院,凉亭便筑于荷塘之上,景色雅致。
初秋的荷塘已有败色,仅余几朵残红尚立其中,秋风拂水,带起一片凉意,与余凉散落耳际的鬓发。
她神色疲惫,长发未束,没有了往日的利落劲儿,说是来与孟行云相谈,两人却齐看秋塘,半晌都无人说话。
良久,孟行云才道:“那日,我不该拦你。”
当日在藏烟林找到她与萧寒尽时,两人与庄瑞的尸体倒在一处,满身血污,奄奄一息,就知道他们面临了何等的险境。
若不是他要求她带着伤者同行,纠缠之下耽误了,也许就能让她早一步找到萧寒尽。
满心的自责浮上孟行云双眸,余凉一眼了然,他素来心好,总把不该担的事归咎于自己。
余凉淡淡道:“如果换作我,亦会如此,你不必多想。”
得到余凉明理通情的回答,孟行云便把那日她的威胁当作一时气急,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是否有何不得已之处,才——”
他猛地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但彼此都能明白他所指何事。
余凉不敢看他,只望向枯荷残叶,唇齿嗫嚅着最终都没有把真心话说出口。
“已经不重要了,再不得已,都已经是罪孽缠身,倘若有朝一日被寻仇,也是我该受的。”余凉。
她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叙述着话本里的天道报应,孟行云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只能听懂她并非不分善恶之人,她无比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
孟行云看向她的眼眸中似有波光闪烁,他启唇轻声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余凉缓缓转过头:“在你眼中,余凉该是什么样的?”
“至少……不该是那样。”孟行云言语微顿。
余凉扬起嘴角,眼中却是平静一片,“但那都是我。”
她长呼了口气,“孟行云,回临枫谷吧,不管你是想恣意山水,还是欲争谷主之位,总要有保全自己的本事,更要有万夫莫敌的能耐。”
孟行云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余凉继续道:“你纵有满心的正义,可是悟禅那夜却对我和风止夜束手无策,见义不能为,这没有用。不管你是顾虑我,还是真为保命,我都知道你瞒着这件事一定很痛苦。所以……让自己变强,总有一日,这些滥杀无辜之徒,你都能亲自解决。”
她连番的话都在暗示自己会对一切恶行有所交代,孟行云眉头紧皱,久久不语,看她望向秋景的眼中满是欣赏,却无对未来的期望之色,如同亭外衰朽的荷叶。
孟行云冷不丁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道:“你会死吗?”
余凉一愣,想了想莞尔一笑,点头:“我们都有这一日。”
她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孟行云却不敢再追问了,他爱她恨她,可以用万般情绪对她,唯独无法想象如果人间无她,那时的自己会是怎样的心境。
话尽于此,一切的不解与怪责都没有了再宣之于口的必要,孟行云意识到在这件事上,他的私心盖过了公道,他不会出卖她,也无法谅解她。
长久的无言后,孟行云惘然离去。
亭外岸处,萧寒尽将